正要散开玉玺威能,缓解一下有些抽疼的识海,便见那兵马俑小哥走来,立在始皇帝身后。
始皇帝:“走了?”
兵马俑低首:“是,很生气,已经跑远了。”
始皇帝垂眸:“唔。”
云遮住月光,仿佛有手撷了月亮。而秦始皇陵的颜色,忽然没那么深了。
林稚水眨了一下眼。
眼皮压下抬起的那一息时间里,始皇陵骤然褪色。
一点一点,像是笼罩的彩色轻纱被揭开,露出灰土。色调愈来愈暗,渐渐地风起,檐角墙根慢慢沙化,飘向遥远的天际。
兵马俑小哥的身体同样在褪色。
彩色的兵马俑似乎被滋上了泥土,自双足往上,冉冉升高,须臾间,罄尽了色彩。
最后一个字答完,便成了一座泥雕,回到兵马俑坑中。
而始皇帝,依旧在练兵。
“勾。”
秦兵神色平静,队列仍然整整齐齐,无有慌乱,身上彩色慢慢褪去,脚不能踏,腰不能动,长戈勾挑,斜上时,泥塑延上,自双手,寸寸漫到戈杆,转瞬,明珠光芒下尖锐的锋刃,成了钝器。
始皇帝的身体,亦是从脚开始,寸寸消散。
他凝望着泥兵们,平和,缓慢地:“收。”
然而,素来令行禁止的秦军,却再无一人回应。
林稚水眼角似要裂开了,拼了命地往玉玺里灌注精气,完全不顾及身体的承受能力。
最后一句……
请让我和他道个别!!!
然而,力有未逮,林稚水不顾一切地驱使着玉玺的能量,去靠近始皇帝,灵气形成的浪潮不断往前,一波滚推一波,少年支撑不住,膝盖“砰”地半跪,潮乎乎的地沾湿了布料。
浪潮,停在了始皇帝一线之外,不得寸进。
林稚水眼睁睁看着对方从容而立,整个人消散开,眼眸仍旧黑沉,哪怕面临消失,也不能让那双眼睛有任何动摇。
三道门落下,始皇陵关闭,隔绝了一切。
与天地的联系就在此刻令人措手不及地断掉,林稚水身体一歪,精血喷出,打湿了衣襟与泥地。
手指颤了颤,少年咬破嘴唇,硬是将身体支起来,顾不上浑身经脉肿痛,一步一步往五公里外的始皇陵走。
始皇帝消散了,拦着他的屏障,自然也没了。
汗水从林稚水额头,划过眉梢,滑进眼睛里。眨一下,眼尾就是一颗水珠。
待身体稍微松快了些,便越走越快,渐渐地跑了起来,月亮开了天窗,把银芒打在少年身上。
林稚水跑回始皇陵大门口,然而,整个始皇陵都不见了踪影,像是没存在过一样,只有他的包袱孤零零在地上,伴着落下来的砾和风吹来的沙。
林稚水怔了许久。
和太白先生那一次不一样,他完完整整地和师父道了别,却因为赌气,失去了和始皇帝告别的机会。
怔愣过后,林稚水蹲了下去,伸手去碰包袱,手指与它相触的瞬间,包袱化作飞灰。
——像也在秦始皇陵里,经历了两千年的岁月痕迹。
少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真实能触碰到的最后联系,也没有了。
不……
等等!
还有一个地方!
林稚水闭上眼睛,灵识“唰”地冲进文字世界,顾不上和其他人打招呼,就跑进了秦始皇陵中。
56.25平方千米的占地面积,林稚水耐下心去,将嵌实的地砖全踩了一遍。
什么人也没有。
林稚水心里有些堵,叹着气来到正殿,把门一推,“啪嗒”,一块木牌子从门缝处掉下来。
林稚水弯腰拾起来,便见上面刻着“勤思”“戒躁”“多观察”“用可用之物”四组话。
是始皇帝写给他的话!
林稚水目光闪动,收起木牌子,往书房跑去。
四处翻找,在始皇帝挪动过的那一格缣帛下,发现了一块木牌。上边刻着“都背了”。拿起缣帛抖了抖,看上边的字,果真换了新内容。
少年现今是半点不觉得背书辛苦了,望着满屋子白缣帛,一声欢呼,又往大浴池去。
里边已经没有了水气,也没有轻微的冷香钻鼻。
林稚水想起那天自己其实是一路问兵马俑问过来,满脑子转着答案,没意识过来,就已经推门跑始皇帝浴室里了,便忍不住轻咳一声。
还别说,真不愧是当皇帝的,那果子真好吃,甘美多汁,比他市集里买的更甜!
少年可惜了一下以后可能吃不到了,认真搜查,在他跪下接受传国玉玺的地方,果然也有一块木牌,刻的是“胆大妄为”。
胆大妄为什么?
“胆大妄为进您的浴室?”林稚水抛了抛手里的木牌子,很是恃宠而骄:“那您不还是提前料到了,在这儿给我留了牌子?”随即也将它和其他木牌搭一块。
林稚水又跑了很多地方,木牌已有了大堆,都不方便拎在手上,林稚水只好找了个盒子来存放着。
只有一个地方没去了。
林稚水来到嬴政的寝殿外,却有些近乡情怯。
按照大圆满结局的惯例,说不定他一推门,就看到灵魂体的始皇大大了呢?
林稚水把手放在木制门上,推了推,没推开。
微微用了些力道,还是没有推开。
再用力推。
“啪——”
“哎呦!”
门依旧没能被推开,一个东西掉下来砸他头上,又弹去了地面。
林稚水盯着地上的木牌三秒,捡起一看,银钩铁画,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朕的寝殿,你也敢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