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己也不敢承认的怯意令李路行止住脚步,转身又回去继续练剑,可惜,心乱了,剑也就乱了,李路行瞎刺了一通,地面剑痕杂乱无章,反身回剑时,手腕一抽搐,戢鳞剑脱手而出,径直插入门扉中。
李路行瞳孔一震,不敢相信地低头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他六岁就不会脱剑了!
从李路行远远一出现,李白就有所察觉地转头,见对方只是站了四五个呼吸就转身离开,李白沉吟,告知林稚水:“你先休息一刻钟。”起身跟了上去。
若说他对这位他不知多少代重孙有恶感,倒不尽然,会出现认错人,也是他当时心情激荡下,问话方式不对,方才阴差阳错,并非对方有心冒认。
至于教他剑术,让他去二楼挑典籍。
李白哂然。
教了就教了,挑了就挑了,难道还歇斯底里闹腾,非要人家失忆?
不过,有些话,也该说清楚。
李白跟在后面,却正巧目睹了李路行佩剑脱手的一幕。
青莲剑仙这一生,也并非是顺风顺水,也有过因为失败,佯狂纵酒的生活状态。那段时间,甚至因为纵酒,手连剑都握不住。
可……
李白不解,他是事出有因,李路行这几个月都呆在白玉京里,又是什么原因?
“你的心乱了。”李白径直走出来,目光转了一圈,从剑柄尚在震抖的剑穗,到后人瞪大的双眼,“为什么?”
李路行脚踩火炉般跳将起来,“先先先先先祖!”
怕李白失望,他几乎是没过脑地:“刚才是失误,我脑子里想着一件事,一心二用,才不慎脱手。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外!”
本来没有负面情绪的李白,听了这话后才眉心微拧,“练剑时,你一心二用?”
李路行呼吸一滞,反应过来自己用了最不讨喜欢的理由。
李白念着这是自己的后人,尽量温和神色,试图做个心理辅导,“你在想什么事情?我是你先祖,如果有解决不了的困难,你可以和我商量。”
先祖!
李路行猛然惊醒。
是啊,这是他先祖,他们都姓李,血缘关系是天生的纽带,他有什么好气的!
林稚水怎么争!拿什么跟他争!除非姓林的立刻抹脖子投胎,说不定还能混个李姓!
“谢谢先祖!”李路行昂起头,声音扬得很高——哪怕这里离林稚水的学习区域很远。“我剑术上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您能教我吗?”
……这是已经自己开解自己了?
李白微妙地松了口气。毕竟他着实不会哄人。“你说,哪里不明白?”便留在这边,履行作为老师的责任,把李路行积累的问题一个个给他掰碎了讲。
李路行再没有现在这般,浑身都在激颤,从头发丝到每一滴血液,都在高兴。
等到问题全问完,再没有其他事情能让先祖留下后,李路行罕见地有些忸怩:“先祖,我……”
李白:“嗯?”
李路行红着脸,小声地:“是我更重要,还是那个人?”问完后,又偷偷抬眼去看李白,对方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李白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争这个作甚?你与稚水连身份都不一样,用来同台相比,岂不是鸡子非要与苍鹰比飞?”
李路行唇角抿直,勉力克制它的上翘。
对!林稚水和他,根本就没有同台相比的必要!他可以称“先祖”,林稚水,恐怕现在还是生疏的一声“先生”吧。
哪怕先祖更多的呆在他那边教他又能证明什么,只能说他资质不行,先祖又负责,才会甘愿浪费时间耐心教他!
“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李白背过身,心头一松。
刚才那话真不好回答……
一个是血缘后辈,一个是哪怕尚未清楚他诗文神妙之处时,也能发自内心去喜欢的灵魂之友,有什么可比性吗?
但是,纵然李白生性狂傲,有七分“孩子气”的张扬,时常嘲讽官员的豪奢,抨击社会的不平,口不留情,不代表他没情商,更不代表他会没有缘故地发难,让一个和他无仇无怨的孩子难堪。
李白高兴地想:适才那句话已经暗示得够明显了吧?既不会明说,让小孩子难为情,又告诉了他——有血缘关系的儿孙和志趣相同,传承他信念的弟子,根本就不应该被放在一起作比较。
鸡子可以骄纵些,可以遇到风雨后往他庇护下躲,但是,他希望苍鹰可以迎击暴风骤雨,或许细密的翅羽会因此不再美丽光滑,却有着一双能够击碎长空,强而有力的翅膀。
李白摇了摇袖中酒壶,深觉自己应对无错。
当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