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界自来以实力为尊,如今离央的修为远胜司泽,他见了她,自是应当俯身行礼,称一句尊上。
相隔而望,离央漠然的目光终于叫司泽从旧日时光中清醒过来。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离央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不过是衣上一拂即去的尘埃,全然不值得留心。
司泽从未想过,他们再见,会是这样难堪的局面。
一切不过是他作茧自缚,所以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理应承受。
深吸一口气,司泽在殿中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向离央躬身,袍袖宽大,几乎将他的面目尽数掩住:“司泽,拜见尊上——”
也是在这一刻,殿中仙神妖魔,纷纷起身,俯身作礼,口中齐道:“我等见过离尊——”
离央已被天尧一族除名,众人便以名相称,尊她一声离尊。
姬扶夜随着众人一起拜下,他看着殿中的离央,眼中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柔。她本就该立于云端之上,仙妖神魔,都该在她面前俯下身去。
天尧辰月半跪在地上,怀中是昏迷不醒的天尧聿,眼前这一幕,在她看来只觉无比刺目。
被逐出天尧一族,又成为神族的叛徒,在天尧辰月看来,离央本应跌落泥淖,再没有资格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如今,在自己眼前,连身为龙君的司泽,也要俯身称一句尊上。
天尧辰月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万蚁噬咬,她怀中的天尧聿气息微弱,即便之后治好了伤,哥哥知道自己沦为废人,该是何等痛苦?指尖抚过兄长后背血流不止的伤口,天尧辰月双眼一片赤红。
她不曾注意到,大殿角落处,容貌姣好的鲛人侍女目光落在天尧聿身上,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温柔地放下天尧聿,天尧辰月看向姬扶夜的方向,袖中疾飞出一条通体墨黑的灵蛇,蛇口大张,毒牙闪着冰冷的寒光,直直咬向姬扶夜。
她杀不了离央,却有足够的能力杀了姬扶夜。
这只野狐狸的性命,就当是天尧离央伤她兄长至此的利息!天尧辰月眼中闪着恶意的光芒。
姬扶夜听到破空之声,侧眸看去,不由瞳孔一缩。他立时祭出天尧聿修为所化的红珠,黑蛇却轻易地穿透屏障,眼见就要咬向他颈侧。
姬家的席位上,姬平野神色微沉,手中已经聚起灵力。
便在这时,离央抬手,五指一收,黑蛇便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之中,蛇口大张,动弹不得。
它身周的时间好似就这样停止了流逝,不过短短一个呼吸,黑蛇化为雾气,消散在水中。
“本尊的狐狸,也轮得到你来动。”
离央拂手一挥,天尧辰月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撞在龙宫大殿中雕着五爪金龙的立柱上,喉中腥甜,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直到这一刻,她望向离央的眼中也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离央神情淡淡,一步步向她逼近,天尧辰月浑身剧痛,一时起不来身,徒劳地往后缩了缩,面上显出几分不受自己控制的本能的恐惧。
司泽挡在了她面前。
对上离央的目光,司泽沉默一瞬,哑声开口:“王后冒犯,本君愿代她向离尊道歉,请尊上看在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看在……你我旧时情谊,饶过她性命。”
天尧辰月是龙族王后,也是魔族七公主,为了龙族颜面,也为了两族关系,司泽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离央手中。
他说着,深深向离央拜了下去。
姬扶夜心底不由自主升起一股翻腾的怒意,司泽怎么敢在做出当年之事后,还向离央提及当年情谊?
离央面上却不见怒气,她眼神平静,徐徐道:“本尊少年之时,的确多蒙你照拂。”
没有司泽,她在魔宫那些时日,大约会难捱许多。
无论之后如何,在离央那段孤寂的少年岁月,是司泽给了她一点温情。
离央隔空落指。
感受那股庞大的力量笼罩在自己身上,天尧辰月面色惊惶,却根本无法逃脱。
她的气息一层层跌落,最后竟直接落下了仙君之境。
那股不可违逆的力量终于消散,天尧辰月垂下头,神情委顿。
“如你所言,本尊留她一命。”离央收回手,淡淡道,“自此你我,恩仇两消。”
他曾与她的所有,她都还了他。
往后司泽见她,只该恭恭敬敬地俯首作礼,称一句尊上。
离央反身,向殿外走去。
‘你是谁?’
‘我叫司泽,自通天海来,随父君前来拜访。’
‘阿离,你是我未来的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他说要护着她,却选择在她成年礼那一日,退掉了那门他们出生时便定下的婚约,叫她受万人非议。
司泽心中酸涩难当,他不由伸出手,离央飞扬的衣袂似要落入他手中。她抬手一拂,司泽便被逼退开十步远。
“阿离!”
离央没有回头。
姬扶夜跟上她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向大殿之外而去。
目送她离开,殿中来客心思各异。
魔族三公主以无上修为重回六界,这天下间的格局,说不得又要变上一变。
出了通天海,龟丞相还待在原地,见了离央和姬扶夜,徒劳地向两人叫了一声。
见离央不曾理会,龟丞相心中暗暗叫苦,如今距百日不过才过了两个昼夜,剩下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离尊留步。”
姬扶夜身形一顿,这道声音,对他来说称得上既熟悉又陌生。
离央注意到他的动作,回过身,打量着来人,淡淡道:“姬平野?”
姬平野带着姬家两位长老一齐向离央躬身,礼数周全。
离央微微偏了偏头:“本尊当年,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