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整个盐俭县都被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往常热闹非常的街道此时却是稀稀拉拉,偶尔有几个小二穿梭其间,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他们却不知疲倦,随手抹了下额头又继续为客人忙碌。
此时正是饭点,最热闹的酒楼莫过于顾家饭馆和清风楼。
顾家饭馆自不必说,开业只才两年,就火爆全县,生意好到不行。
而清风楼因有祖传佳酿--秋露白,依旧高朋满座,生意昌盛。
胡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时不时看向二楼雅间,他旁边的彭小六换上小二特有的粗布灰衣,装模作样地帮他算账。
彭小六等着心焦,压低声音咕哝一声,“这人怎么还没来啊?”
胡掌柜淡淡一笑,“再等等。总会来的。”
彭小六点点头,就在这时有个客人朝他喊了一嗓子,“小二!”
彭小六没有注意到客人,他的心神全部集中在门口了。
客人喊了两嗓子,彭小六都没听到,胡掌柜侧头看见,忙绕开彭小六走了过来,“客人有何吩咐?”
客人瞧了彭小六一眼,又看了眼胡掌柜,“我说你这掌柜性子也忒好了吧?一个小二不知道伺候客人,居然让你一个掌柜的来。”
胡掌柜笑笑,小声凑到客人耳边,“没法子,东家的亲戚。不敢怠慢。”
客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关系户,掌柜的不敢使唤,“难怪呢。”
胡掌柜笑笑,“客人有何吩咐,我来也是一样的。”
客人将空的了酒瓶塞给他,“给我再来一瓶,记得要冰镇的。”
自打顾家饭馆推出许多冰饮,清风楼也有样学样,将酒放在冰窖冰镇,大夏天喝了口感更爽。
胡掌柜立刻应是,回了后院。
就在这时,清风楼门口落下一顶轿子,有那机灵小二瞧见,麻利跑出去。
丫鬟搀扶着戴着面幕的小姐下了轿子。
彭小六视线落到两人身上,又很快移开。
丫鬟走过来,给了那机灵小二扔了一角银子,“雅间可是有位姓宋的客人?劳烦带我们去。”
小二接了这么多的赏银喜得眉开眼笑,立刻躬身请她们上二楼,“在二楼,兰花那间。我带你们去。”
两人跟在小二身后,麻利上楼。
彭小六自打那丫鬟问姓宋的客人,他的视线就重新落到两人身上。
见三人上了楼,他端了一瓶酒麻溜跟了上去。
进了二楼,只见丫鬟和小二一起从门里退了出来。
丫鬟视线落到彭小六身上,彭小六冲她露出谄媚笑容,转身进了隔壁。
彭继宗坐在屋内喝酒,桌上摆了好几个菜。
彭小六见他没有反应,轻手轻脚将酒放下,指了指隔壁,压低声音,“人已经来了。”
彭继宗怔了怔,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呢,他让彭小六堵在门口防止有人闯进来,他将耳朵贴在墙上听,就是没听到里头有动静。
这墙的隔音那么好吗?居然一点都听不到。
彭继宗招手让彭小六过来听,两人将耳朵都挤红了,依旧没能听到一点动静。
等了一刻钟,两人听到外头有人下楼的声音,一串接着一串。
彭小六端了酒壶出去,却发现刚才那个丫鬟已经没影了。
就在这时,房间被人打开,刚才那个小二端着残羹冷炙出来。
彭小六忙迎上去,“这个雅间的人走了吗?”
小二点头,“对啊,刚走。”
彭继宗在里面听到两人对话,忙打开房门追了出去。
彭小六心道大事不妙,立刻将手里的酒壶丢给小二,也往楼下奔。
小二手忙脚乱将酒壶接住,却发现里面居然还有满满一瓶酒,“这也太浪费了吧?剩这么多。”随即又偷笑,这些酒可都便宜他了。
另一头,彭继宗和彭小六追出去,很快就发现那顶显眼的轿子以及刚刚那个打扮不俗的丫鬟。
彭小六扯了下彭继宗的胳膊,给彭继宗使了个眼色。两人打小一块长大,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彭继宗放慢动作,两人不慌不忙跟在轿子后面。
“就是这两人。”
彭继宗拧着眉,“是女眷啊。这两人难不成和宋升有什么关系不成?”
他怎么记得大人说过,宋升好像还未娶妻啊。再说了,就算有,世道这么乱,也不可能从江陵府追到盐俭县吧?
两人跟了半路,彭继宗突然想起一事,“宋升呢?怎么不见宋升?”
彭小六也发现有问题了,忙上前将轿子拦住,撩开轿帘,见里面空无一人。
轿夫们瞧见他们一脸凶神恶煞,四下逃窜,丫鬟也下意识转身,刚跑两步,就被两人一前一后拦住。
彭继宗崩着一张脸,大人可是答应他了,只要他们将这件事办妥,就会再聘用他两个族人。他们多得些银钱,族人的日子也能过得舒服点。他可不能把饭碗砸了。
“说!戴面幕的那人呢?”
丫鬟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尖叫,路人纷纷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负责巡逻的老三和衙役跑过来,将围观人群散开,“怎么回事?”
丫鬟瞧见官府来人,立刻躲在老三身后,指着彭继宗和彭小六,“这两人拦路抢劫!大人,你快抓他们坐牢!”
彭继宗哭笑不得,“我说姑娘,你瞎说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问你要钱了?我是问你那个戴面幕的人呢?”
丫鬟像是抓到他的把柄似的,立刻向老三告状,“捕头,你听见了吧?他想抢我家夫人。”说完,又色厉内荏缩到老三身后。
彭继宗:“……”
老三啼笑皆非,他娘总说他是粗人一个,话都说不清楚。原来还有人比他更不会说话。他抬了抬手,回头冲着丫鬟咧嘴笑,白牙直晃人眼,“姑娘,你误会了!这人是我们衙门外聘的。你家夫人今天见的那个宋升是某个案子的嫌疑人。他是担心你家夫人出事,对了,你家夫人呢?”
丫鬟身子缩了缩,崩溃大哭,眼泪说流就流,“你是说我家夫人要被宋升害了?”
老三没心思安慰她,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严厉,“有可能!我问你她人呢?往哪个方向去了?”
丫鬟神色慌乱,忙道,“我家夫人刚刚偷偷跟我说,她要去流沙河。让我先回客栈等她。”
流沙河?那是哪里?
有个衙役就是住在流沙河附近,上前禀告,“捕头大人,流沙河在城西郊外,河岸两边有许多芦苇,很适合藏人。”
老三一行人也不废话,“这两人已经走了好一阵了。”
他们刚刚就在这个街上转悠,竟能把人跟丢,真是太失策了。
彭继宗和彭小六立刻往城外赶。
老三让衙役步行前去,他独自回了县衙,牵了马才往城外奔。
八月的芦苇已经抽穗,远看是一片雪白。随着一阵微风吹过,苇杆如波浪般摇摆,毛茸茸的芦苇花随风飘荡,在天空中舞动。风停了,如棉絮般的芦苇花浮在清冽的河面上,顺着流水往下奔,飘去未知的方向。
一阵马蹄声袭来,一匹马上坐着一对男女,照理说如此亲密应该是打情骂俏的情侣,但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更似仇人。
“你到底要带我到哪里?”胡秋月从未遭过这样的罪,郊外道路崎岖,宋升马术也不怎么好,颠得她整个人像散了架一般。语气难免差了一点。
宋升脸上依旧露出浅笑,翻马下来,也不管她的死活,将缰绳丢给她,弯腰找到一块石头,上面标着印记,“已经到了。”
他下去了,马剧烈抖动起来,胡秋月差点被甩了下去,幸好她手忙脚乱中抱住马脖,才稳住身型没有从马上跌落。
她喘了口气,抚了抚马背,浑身发软,从马背上滑下来。
一扭头就见宋升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盯着她看。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绿幽幽的。
胡秋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色厉内荏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宋升抿了唇,“跟上来!”
胡秋月赶紧跟上,走了几步,却发现到处都是芦苇,“你就把我弟弟藏在这种地方?”
宋升脚步不停,胡秋月更是怒了,“宋升,我弟弟欠你的银子,我来还你!你快将他放了。”
宋升停下,胡秋月差点撞到他后背,“你怎么说停就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