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宛毓闭了闭眼,不可思议睁圆眼睛,“什么?”
虽说顾家三兄弟都只有一个娘子,但是男人哪有不好色的,谁知道他们在外头有没有相好。
她从未想过,他会给予她这样的承诺。
“我娘说,真心换真心。若是我真心实意待你好,你才能安心打理中馈,为我生儿育女,与我一起白头偕老。”
要不然就会像陆夫人似的,整天斗来斗去,把家变成战场,天天尔虞我诈,他只要一想到这种场面就觉得很恐怖。
崔宛毓听到是婆婆说的,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又傲娇道,“是你不要的,可不是我小气不肯为你准备。”
小四颇有几分好笑,刚刚都哭了,这会子又笑了,女人可真好哄,抚了抚她的肚子,“几个月了?”
崔宛毓有些心虚,“两个多月了。”
小四倒是没多想,只以为她才发现,又细心问了几句,两人和和美美吃了饭。
第二日,崔宛毓将小四说的话告诉娘亲,崔夫人握住她的手,“囡囡真是有福气。”
哪个女人不想夫君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可男人都是管不住自己,婆母又会在中间搅和,再加上还有女戒压着。现在亲家能主动劝儿子只要一个,真真再好也没有了。
到了生辰这天,崔府后院开始热闹起来,不少官员女眷都上门恭贺。崔夫人忙着招待这些女眷,让女儿留在房里,免得冲撞。
崔府还专门找了城中最有名的戏班子过来唱戏。女眷们瞧得津津有味。
就在一派祥和中,突然有个下人急匆匆跑过来。
崔夫人身边的嬷嬷听到下人汇报,走到崔夫人身边,附手在她耳边嘀咕一声,“夫人,李明彦来了。”
崔夫人大惊,眉毛竖起,“他来干什么?”
“说是来给夫人贺寿的。”嬷嬷如实回禀。
崔夫人两手交握在一起,“老爷怎么说?”
“老爷已经将他请进来了。怎么说他也是驸马,老爷也不能把人打出去。他想见夫人一面,夫人要见他吗?”
驸马好歹也是半个皇家人。崔大人所为倒也正常。只是崔夫人到底有些意难平,尤其听到他要见自己,心里越发生气,咬了咬,“那就请他到东院大堂等我,我去去就来。”
她倒要看看他有何脸面来见她。
崔夫人跟几位夫人打过招呼,又让下人们好生伺候,便带着嬷嬷离开座位,到东院大堂。
李明彦正在那里等着,他穿着一身藏青色锦绣袍子,头戴黄金冠,满身的富贵气扑面而来。
崔夫人看惯了他穿白色衣服,乍然看到他换了颜色这么深的,还颇有几分不习惯。
他躬着身子将一幅画匣呈上,恭恭敬敬开口,“姨母自来欣赏柳如先生的画作,这是外甥特地从柳如先生处求来的《兰花图》,外甥借花献佛,在此祝姨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崔夫人却是看都没看那画,语气略带嘲讽,“驸马爷太客气了。我崔家已是日落夕暮,如何能得驸马爷的厚待?驸马爷请回吧。我早就不喜欢什么柳如先生。我现在只喜欢季布。”
季布,一诺千金,重信义。
这是讽刺李明彦失信,悔婚另娶。
李明彦看了眼崔夫人旁边的嬷嬷,眼眸低垂,“姨母心里有气,外甥可以理解。但是外甥此举也是无可奈何,若是姨母听外甥解释缘由后还是生气,外甥以后再不登崔家大门,徒惹姨母生气。”
崔夫人眉峰皱紧,形成一个川字,想了想,将嬷嬷挥退,“也罢,我就听听你会作何解释?”
李明彦将书画摆放到旁边,坐下来,捧着那盏热气腾腾的碧螺春,轻轻啜了一小口,方才觉得冰冷的身子暖和一点,“姨母怪我不尊母命,失信另娶。我却是不得已。姨母,我娘比你小三岁,身子骨一直很康健,她又一直注意养生,为何会在奉元二年就突染恶疾?你就一直没想过吗?”
崔夫人脸色惨白,只觉得后背冒出一涔涔冷汗,她歪着身子,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是说?”
李明彦那清朗的眉眼被烟雾笼罩,泪珠滚落,嘴角抿得紧紧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我娘被奸人所害。我身为人子,岂能不为她报仇?”
崔夫人扯住了唇,心思百转,好像被钉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略带试探问道,“你是说害你娘的是太后的孙侄女?你那继母?”
她娘家败落,自然与李家门不当户不对。但是李家看在外甥的面子上也不可能休妻。
“正是她!”李明彦揉了揉疲惫的眉心,面露苦笑,“我在京城读书那几年,太后一直想拉拢我李家,几次三番潜人想跟我们李家联姻。我娘都以我身有婚约拒绝了。可太后不肯放弃我李家,不死心,决定将我娘铲除。”
崔夫人沉吟片刻,就算太后真的杀了她娘,也不能成为他悔婚另娶的理由,“那你也没必要娶佳慧公主。她是信王的亲妹妹,崔家跟信王一直势不两立。你投靠信王就是与我崔家做对。我待你不薄,一直拿你当半个儿子对待。”
未来女婿可不就是半子么。
李明彦揉了揉眼睛,眸间黯淡,“姨母,我也不想跟崔家做对。但是崔姨父在朝堂上一直忍让,我没办法像他一样。如今朝堂风云万变,一直保持中立,只会成为别人的靶子。崔姨父不肯站队,才会被人排挤出京。我想对付太后党为母报仇。那我只能投靠信王和卫党。卫党乃是阉人,手段下作,我不屑与之为伍,只能投靠信王,信王命我娶佳慧公主,让我表示为母报仇的决心。在信义和复仇之间,我选择了复仇。但是我不后悔,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对不起表妹,只愿下辈子为她作牛作马报答她。请姨母体谅。”李明彦撩开袍子,跪倒给崔夫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北风阵阵刮,外面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空气比之前要干燥许多。但这地面的青石板像是无数根钢针钻进他膝盖里,冻得他浑身发颤。
许是女儿现在很幸福,崔夫人倒不像刚开始那样生气,心里又想着外甥总归是为母报仇,虽是失了信义,但孝心可佳。她轻叹口气,扶他起来,忧心忡忡道,“可那信王已被太后鸠杀,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要怎么对付太后?”
李明彦沉默良久,寒风吹进来,他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脖子,“走一步算一步。总归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
崔夫人轻叹口气,唤人进来,“带他到客房住下。好生照顾着。”
嬷嬷微微有些惊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崔夫人又重复一遍,嬷嬷才敛了心思,应了声是。
李明彦拱手告退,“多谢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