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天虞山。
千年前的三流小门,如今成了十二仙山之首。
为什么?
只因出了个月知仙人。
天才常有,月知不常有。
万万年来,修真界也不过仅此一人。
可也只需一人,便改了这天,换了这地,将整个修真界打乱重组。
各个宗门对于下俗世选弟子一事还是很看重的,有李浩初这个方便人,也乐意和他打打交道,哪怕大多数人都对李浩初十分不耻——区区筑基三重,在俗世作威作福,若到了十二仙山,屁都不是。
李浩初前几日在秦府吃了瘪,这几日虽‘抓了’几个邪肆扬威,但心里仍是有根刺,他有心探探秦府,可惜始终没找到机会。
秦府好入,想不惊动人地挖开地下找东西却不容易。
他深信秦家人没人知道家中埋了什么,可秦家地下一定有什么,否则他的小鬼怎会吓成那副德行!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得先招待好眼前的贵人。
李浩初知道十二仙山要来人,但没想到来的竟是天虞山的亲传弟子,这位年仅二十便已筑基的年轻修士井弘文。
别看井弘文也是筑基修为,可他与李浩初是天差地别。
李浩初五十有六才筑基三重,井弘文初初及冠便已是筑基六重。
前者此生修行无妄,最多也不过筑基大圆满;后者却是年少英才,若在三十岁结丹,未来不可限量!
更让李浩初小心谨慎的是,这位井弘文乃是天虞山长老淞阳子的亲传弟子!
众所周知,天虞山掌权人是君上暝,而这位老祖千年来从不收徒,难得指点过的便是淞阳子。
淞阳子不是君上暝的徒弟,却也是君上暝的心腹,在天虞山的地位不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差不多。
井弘文是淞阳子的亲传弟子,其身份地位在十二仙山也都得‘尊贵’二字来形容,遑论俗世。
李浩初对井弘文不说做小伏低,也是毕恭毕敬。
井弘文生得仪表堂堂,一身天虞山制服穿得笔挺英凛,端正正气的五官绝对担得上天虞山翘楚之名。他资质绝佳,又师承名门,自身修行刻苦还很有办事能力,在十二仙山颇有声望。
井弘文年仅二十,眉眼间却不见青涩稚嫩,谈吐大方得体,对待李浩初的分寸也拿捏得极好——有距离但不疏远,是上位者给予的怜悯。
李浩初人老鬼精,看得明白,他心里并不受用,可惜没办法。
井弘文比他尊贵,这是事实。
井弘文看他如蝼蚁,捏死他亦如蝼蚁。
李浩初仔细招待,小心询问。
井弘文到没瞒着,说得很直接:“这次是孙堂主亲自卜卦,说是在皇安城有位根骨极佳的天选之子,年龄约莫在十岁左右,身份不俗,非富即贵。”
李浩初一愣,他脑中闪过的是徐氏那张殷切的脸和徐家承诺的前朝灵宝。
徐家在皇安城是有些能耐的,若能收复,他才真是在大丰朝站稳脚跟。
他此生比不了井弘文,但想在大丰朝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难吧!
李浩初心思一动,道:“这一卦卜得真是极详尽。”
井弘文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若是尊上卜卦,只怕能给出精准的生辰八字。”
天虞山的尊上,可不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上暝仙人!
李浩初单单是想到这名字都觉肩头沉重,仿佛被高山压背,额间不觉沁出些许汗意:“那、那是自然,上暝仙人……”
井弘文蓦地扬眉,眼锋冷冷扫过来。
李浩初慌忙住口,扑通一声跪下:“小人无知,还请尊上宽恕!”他疯了,他在俗世待的忘了规矩,面对那种元婴大圆满的通天人物,唤其名讳,简直找死!
井弘文看了他一眼:“尊上大德,哪会计较这些小事,李大人快起来吧。”
他说得温润平静,李浩初却不会蠢到真信了。
他冷汗淋漓地站起身,行为举止更加谨小慎微,半点小心思都不敢有了。
徐家那边固然诱人,可这些不是他能操纵的。
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首先得有命在。
井弘文很善言谈,三言两语稳住了李浩初,让他苍白的面色逐渐转好,不再那般战战兢兢。
眼看这位李天师松快了些,井弘文又道:“这卦象虽说详尽,只是皇安城不小,符合规矩的孩子怕是不少。”
李浩初忙道:“大丰朝设有国子监,只收宗室和名门大族的子弟,六岁入学,七岁正听,这个年龄都在学堂念书了。”
井弘文又问:“约莫有多少人?”
李浩初:“十岁左右的话,至少三十位。”
井弘文:“说多不多,说少倒也不少。”
李浩初:“既是天选之子,想必有过人之处。”
井弘文:“那是自然。”
李浩初:“不知师兄要如何选拔?”
在十二仙山,哪怕不同门也是可以唤一声师兄弟的,因为都是大道中人,师从天道。
至于如何排行论辈,只看境界和身份,哪怕李浩初比井弘文大了整整三十六岁,也得唤一声师兄。
井弘文瞥向李浩初,忽然问他:“李大人可有发现特别出色的孩子?”
这一问,李浩初脑中立马现出一个幼童:
他穿着一身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紫衫,肤色白如寒冬初雪,五官精致如皎月星辰,明明只是个总角小童,却性情沉静早熟。
李浩初至今都记得和他的偶然对视——那双眸子有着孩童的纯粹和惊人的穿透力,因他眼睫过长,半遮住的黑眸微敛时竟深如裂空之痕,能轻易撕碎了成年人精心装扮过的险恶和狡诈。
李浩初知道他的名字。
秦家那个不详的孩子——
秦九寂。
难道他是天选之子?那孩子将要入天虞山修行?
李浩初后背一寒。
不行,不可以!
可是他拦得住吗?
井弘文一直看着他,他留意到李浩初的瞳孔变化,知道他心中是有这么个人。
井弘文左手撑腮,眼眸温润,声音轻缓,说的话颇有些耐人寻味:“这世间,需要那么多天选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