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两人正是太子和镇国将军――姬敏臣。
镇国将军常年驻守西南一带, 被西南一带的各国各族视为大禹的战神,闻风丧胆。只要有镇国将军在,西南各国便不敢进犯大禹。
姬敏臣和太子浑身湿漉漉的,衣服、头发都滴着水珠, 显然是冒着雨赶过来。
两人走过的地方, 留下一滩积水。
姬敏臣没有看失魂落魄的姬昙之, 他来到昭元帝面前, 稍微整理仪容, 然后笔直地跪下,微微俯首。
“臣救驾来迟, 罪该万死, 请皇上恕罪!”
昭元帝朗声大笑, 亲自扶起他, “敏臣何罪之有?赶紧起来,莫要和朕客气。”
姬敏臣跪着往后退一步,不肯起身,沉声道:“臣教子无方,让这逆子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是臣之过,臣……”他微微闭了闭眼睛, “臣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 卸下西南军所有的军务……”
“父亲!”姬昙之忍不住叫起来。
他满脸震惊, 西南军是姬敏臣用毕生的心血建起来的, 代表着他的荣耀和身份,如果他因此卸下西南军的军务, 这些年来的心血付之一旦,如何对得起姬家满门英烈?
姬敏臣垂首恭敬地跪在那儿, 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昭元帝强势地将他扯了起来,皇帝的脸色很平静,“敏臣不必如此,朕信你的忠心,你这些年在西南辛苦了。”
他叹息一声,从未曾怀疑过姬敏臣的忠心。
为了大禹,他一生未娶,大半辈子驻守在西南,让西南各部族不敢进犯大禹,他的功绩足以抵消任何罪责。
何况,姬昙之并非是他的责任。
姬敏臣终于站起,他看向皇上的眼神是愧疚的,愧疚自己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没有做好皇上吩咐的事。
昭元帝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宽心。
君臣的交流很短暂,在太子上前给昭元帝请安,告诉他外面的局势已经稳定时,姬敏臣走到姬昙之面前。
此时姬昙之、三皇子、商先生一行人都已经被太子和镇国将军带来的将士控制住。
见姬敏臣过来,控制姬昙之的将士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父亲……”
看着几年未见的养父,姬昙之讷讷地唤了一声,神色有些茫然。
姬敏臣定定地看他,突然扬起手,啪的一声,姬昙之的脸撇到一边,那张白美丽的脸蛋肿了大半边,嘴角流出血丝,可见这一巴掌有多用力。
正在说话的父子俩不禁看过来,裴织暗暗藏起手臂上的伤,一边瞪大眼睛看着。
“昙之,你太让我失望了!”姬敏臣说,眼里浮现厌恶之色。
姬昙之慢慢地转过头,看到他眼底的厌恶,呵呵地笑起来,眼里只剩下无尽的悲哀,他用快要哭泣般的语气说:“我知道,父亲一直不喜欢我,从小到大,不管我做得多好,父亲从来不会称赞我,只会让我继续努力,不能有任何差错……”
“我以为是父亲对我严格,希望我将来能继承您的衣钵,接管西南军,从未敢有一刻松懈。可是……”他扯了扯唇角,“原来父亲严格要求我,是因为我是先帝之子,不应该出生!所以我不能行差踏错一步,不能有异心,只要我有异心,父亲您便觉得我不愧是先帝之子,不容于世……”
姬敏臣神色冷峻,平静地道:“我对你确实十分严格,也因为你的身世,对你不喜!但是……我养了你近二十年,怎么可能没感情?”
就算养只猫猫狗狗,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是养个人。
他给姬昙之嫡子身份,让他成为西南军的小将军,便有意让他将来继承西南军,为皇上驻守西南一带,向世人证明,他虽是先帝之子,却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
可惜,最后他却仍是做了错误的选择。
“五年前,你在战场上受重伤,选择回京城修养时,我就知道你选择了另一条路。”姬敏臣叹息道。
姬昙之怔了怔,苦笑道:“原来那时候,父亲就知道我的选择。”
当时他可以在战场上避开的,但他选择以重伤的方式回京,带着先帝的暗卫回到从出生后不久就被送离的京城。
结果,他的所做所为,竟然被人看在眼里。
不管是昭元帝还是姬敏臣,他们不说,不过是想看看他的选择,甚至想利用他将先帝的暗卫剿灭。
姬昙之也不蠢,看到远在西南的姬敏臣突然出现在这里,便知道这一切都是昭元帝安排的。
他以为自己秘密调令忠心于他的西南军回京,却不知道这是皇帝和姬敏臣默许的。
不用问也知道,外面安排的人手已经被他们解决了。
其实决定行动之前,他就想过失败的可能,大不了就是一死,却未想临死之前,得知更伤人的真相。
姬敏臣不再看他,他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等待皇上下令。
他没有为养子求情,养子今日所做的事,是谋逆之罪,他的生死自有皇上裁决。
只是心里,多少是失望和心痛的。
他以为自己厌恶这养子,不过是听从皇上的命令抚养他,给他一个堂堂正正活着的机会,先帝和皇上之间的博弈与姬昙之无关,这孩子不过是先帝为了对付皇上的一枚棋子。
可人皆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完全摒弃情感?
这一刻,姬敏臣感觉到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因为对先帝的偏见,没有尽到养父的责任,只一味严厉地要求他,却没有给予他应有的关爱,让他最后选择走上这条路。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昭元帝得知外面的局势已经控制住后,朝殿内的人道:“将他们都押下去罢。”
“父皇!”
三皇子被人抓着,忍不住叫一声。
昭元帝没有看他,只是朝那些抓着他的士兵摆了摆手,士兵放开他,但武器依然指着他,没有松懈。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接着便见一群浑身湿漉漉的大臣赶过来,当看到殿里的情况时,双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这些大臣都是白天时为先帝墓碑被雷劈一事来西郊园林的,后来因雨实在太大,便留在西郊园林。察觉到庆春园这边有异,冒着雨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
“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一群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大臣赶紧过去请罪。
昭元帝看他们一眼,随意地道:“你们确实来迟了。”
大臣们羞愧地埋下脑袋,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了似的。
昭元帝没理会那些请罪的大臣,他朝被三皇子走过去。
士兵们退开,三皇子僵硬地站在那儿,默默地垂着脑袋,无人能看清楚他脸上的神色。
“老三,你让朕很失望。”昭元帝说。
三皇子身体一颤,缓缓地抬头,看向他冰冷失望的眼神,正欲开口,突然一个人从外面跑进来。
“公主!”
看清楚来人时,众人俱是一愣,竟然是康平长公主。
康平长公主的裙摆和衣摆被雨水打湿,和那些淋成落鸡汤般的人相比,她的情况还算好,只是脸色苍白,披散着头发,毫无素日尊贵雍容的模样。
殿内的人俱是一愣,特别是知道康平长公主失踪的那些人,见她突然冒出来,不免有些意外。
“皇兄!”康平长公主朝昭元帝叫道,朝他跑过去。
内廷禁卫见失踪的康平长公主出现在这里,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未阻拦她。
只有三皇子手指一颤,紧盯着康平长公主。
康平长公主快步来到昭元帝面前,她的双眼发红,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双和昭元帝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看着他,双眼盈着泪。
突然,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神色狰狞地朝昭元帝的心口刺下去。
“父皇,小心!”
康平长公主离昭元帝实在太近了,没人想到她会做这种事,一时间周围的人反应不及。
三皇子瞳孔微缩,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挡在昭元帝身前,那把匕首直挺挺地插进他的心口。
利刃扎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接着一股巨大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
三皇子捂着心口,脚步踉跄着往后倒。
一双手及时接住他,一道焦急的声音紧随而来:“贤儿!”
因这变故,殿内再次混乱起来。
除了商先生,没人会想到康平长公主竟然会刺杀皇上,这是她嫡亲兄长,康平长公主就算再蠢,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偏偏康平长公主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皇上。
内廷禁卫第一时间控制住康平长公主。
康平长公主刺完人后,哈哈大笑,形若疯癫,大喊着:“朗臣,我为你报仇了!那些害死你的人,我会杀了他们为你报仇!朗臣,你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换了你的药,我只是想让你向我低头,告诉我,你最爱的是我,不是靖安那贱人……”
她又哭又笑,就算被人按在地上,丝毫不在意。
裴织和太子第一时间赶过去,看到被昭元帝搂住的三皇子,他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血染红了胸前的衣服,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下去。
裴织赶紧给他输送精神力,暂时吊住他的命。
三皇子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他努力地瞪大眼睛,“父、父皇……儿臣做错了事,儿臣罪该万死……但儿臣从未想过让父皇出事……儿臣没有让安国公带五军营叛变,儿臣是骗他们的……”
他所说的骗他们,指是的姬昙之和商先生。
早在行动之前,他就秘密去信,告诉安国公,不管发生什么事,五军营都不能动。后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做给姬昙之他们看,用来唬弄他们。
“贤儿,你少说点话!”昭元帝手足无措,盯着他心口的那把匕首,眼眶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