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一种都要写,绝对是个大工程。
叶舟放弃了全部写一遍的想法,各级选了十种举例,然后在第三天的傍晚,揣着自己的成果去了白露峰。
她不在,值守的名叫燕妮的女修递给他一张纸条:“掌峰下山去了,若是真人要寻她,就往此处去。”
叶舟接过来一看,是云光城里的一处歌楼。
既然特意留了讯息,应当是想知道他的成果吧?他思忖着,跟着下山去。
云光城里依旧是满满的烟火气,热闹的,冷清的,富贵的,贫穷的,得意的,失意的,什么都有。
歌楼在繁华之地,老远就闻到了酒和脂粉的香气。一座座华屋错落有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檐角相连,琴声相闻。
他稍稍驻足,寻到了那家“夜弦楼”。
里头的布置十分雅致,丝竹悦耳,歌舞不休。迎客的是个眉眼干净的少年,听他报了雅阁的序号后恭敬地低下头:“真人请。”
叶舟走过走廊,发现许多半开放的雅间里有许多女修的身姿,不由讶异,多看了两眼。
那少年察言观色:“真人怕是许久没回云光城了吧。现如今,咱们城里都是这种歌楼啦。”
叶舟自柳洲回来后,径直去了金石峰,未曾在云光城停留,故而确实不解:“都是?”
“素微仙子说采补有伤天和,不许城里再开鼎楼了。”少年笑道,“原来的鼎楼都改成了歌楼,咱们也能多活几年了。”
叶舟一怔,心底蓦地升起几分暖意。
“到了,您请。”少年弯腰推开了门。
雅阁的三面是墙,靠舞台的一侧是单面透光的薄纱,私密性极好。殷渺渺斜靠在栏杆上,摇着绢扇饮酒,看到他来,笑说:“真来了?效率很高。”
叶舟掩上门,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的蒲团上,自袖中取出玉简:“请师姐过目。”
“我难得歇会儿,晚些吧。”她摇了摇铃,叫了侍女进来,“送点吃的过来,再泡一壶茶。”
“是。”
歌楼的服务很好,楼下的折腰舞刚跳完,两个侍女就抬着矮几进来,精美的白瓷盅里盛满了时兴的菜肴,还有一壶香气扑鼻的花茶。
殷渺渺坐过来,招呼叶舟:“我猜你这几天都在忙,吃些东西休息下吧。”
他拿起筷子,忽然想起南洲水阁的事来,原来距离上一次同她一起吃饭,已经有二十年了。
楼下传来嘈嘈切切的琵琶声。
殷渺渺喝着新酿的桂花酒,饮下肚,呼出来的气都带着芬芳的香意,给他却是倒了清茶。
叶舟接过来喝了口,沉默片刻,忽而道:“我听说师姐取消了鼎楼。”
“消息很灵通,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她莞尔一笑,问他,“怎么,很可惜?”
“是好事。”叶舟不曾理会她的打趣,低头看着茶盅里清澈的碧绿茶水,眉头微蹙,“但……恐怕并不能根绝。”
殷渺渺不由笑起来,听她禁了鼎楼,就猜到她要做什么,叶舟对她的了解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多一点。“要禁娼,就算是我也做不到。”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至少没了鼎楼,有很多人就能活命了。”
她何尝不想彻底禁止,但太难了,修真界的实力代表了一切,人和人之间等级分明。有实力的修士要养鼎炉,养仆婢,太正常了,和他们说仆婢与修士平等,根本不可能,因为确实不相同。
不过,取缔鼎楼是可以的。
鼎楼里的许多鼎炉,多不是一夜间就死去,他们是消耗品,用着用着就没了,而那些使用他们的人,完全意识不到自己也是凶手。
只要没了鼎楼,像称心那样的人就有了活路,就算偶尔不幸被人强迫,一两次终归不至于死亡——而事实上,大部分会去鼎楼采补的人,都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人,失去了采补的正规途径,他们未必还能找得到法子。
至于私人的鼎炉,这就不是她能管得到的了,毕竟是私人财产。不过,同样是厕所,人们对公共厕所和自家厕所是不一样的,除了个别财大势大的人,多少会爱惜一点。
如此,那些鼎炉们就算无法活出个人样,至少也活着。
能活着就好。
当然,说得轻易,推行起来并不简单。
没点背景,谁敢做这种行业?鼎楼背后有着一连串的利益链。就算她能凭借实力碾压,也不是长久之计,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谁不会?
唯一的办法就是构造新的利益产业。也就是把鼎楼改成歌楼,凭借包厢、酒水和打赏的费用,来弥补取消采补的损失。
于鼎炉们而言,卖艺才能活命,谁敢不拼命?
而有了钱,他们背后的势力才会心甘情愿照办,而不是只做表面文章。那些从来不被当做人看的人们,才能真的找到一条活路。
目前来看,一切还算顺利。
仅仅几年功夫,春洲的娱乐产业就蓬勃发展了起来,传统的弹唱、歌舞外,类似于评弹、清曲、南音之类的曲艺也开始萌芽,许多都是从凡间带上来的表演艺术。
她甚至看到了戏曲的雏形——他们找了几件修真界的大事,用演戏的方式呈现了出来,伴随着修士的法术,视觉效果不比现代的特技差。
还有一个炼器师非常天才地炼制了一件画卷法器,当做舞台背景,最近接单接到手软。
可想而知,歌楼的营业额十分不错。
殷渺渺当初为了说服鼎楼的后台,自己投了一大笔钱,现在也得到了很丰厚的回报。假如她愿意上点心,或许能缔造一个修真界的米高梅。
“一步步来吧,欲速则不达。”她摇着薄如蝉翼的团扇,眼波盈盈,“现在我要考考你,你知不知道我做这个,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