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要辜负宝丽公主的好意。”家宰压抑着声音,语带悲愤,“忍一时之辱,方能图谋未来啊。”
凤霖沙哑着嗓子,反问道:“我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公子难道忘记自己的血海深仇了吗?”家宰道,“如今只剩下您一人了,你不为血亲报仇,就再也没有人会这么做了。”
“我何尝不想复仇,但……”
家宰平静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公子太心急了。你要忍耐,在有实力报仇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忍着,明白吗?”
凤霖倏地收拢手指,指节青白一片。
“唯有活下去,您才能找神妃复仇。”家宰说,“冲霄宗乃是三大宗门,地位实力非同一般,你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然后想办法重新修炼——公子,你被先帝破格赐姓,传有《金羽明凰录》,只要能激发神血,复仇才不再是空想。”
他停顿了下,指着箱笼说:“欲谋大事,必要忍常人不能忍,公子,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凤霖咬紧了牙关,抬腿跨了进去。
就这样,他的命运被一个女人,交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手里。
她收下了他。
但是,三天过去了,她仿佛忘了他这个人,同来的四个侍女已经得到了赐名,分别叫洒红、垂枝、凝霞、簪粉,清一色的桃花,也得到了相应的差事,或是照料花木,或是迎来送往,或是清扫庭院,或是烹茶煮酒。
只有他被孤零零地遗忘在了角落里,无人召唤,无人管问。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松口气,因为这比预想中好了千百倍,但迟迟见不到掌控自己命运的人,心里又十分不安。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杀了他,该如何说服她让自己重新修炼,这是否会因引起她的怀疑……太多的问题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值得庆幸的是,偶尔四个侍婢会来探望他,和他说些闲散的话。
今儿她们的主题是白露峰的主人。
洒红道:“凤凰台里从来不许高声喧闹,走路也决计不能发出声音,可仙子不禁我们玩闹,说这样热闹哩。”
垂枝附和道:“她人极好,对我们说话都很和气。”
“待人和气才不是人好。”凝霞道,“素微仙子最好的是不把我们送去伺候人。”
簪粉连声道:“是极,她还说我们若是看中了谁,尽管去追求,只要你情我愿,她都不会管的。”
她们都是保持着元阴之身过来的,为的便是今后方便伺候主人的客人。但殷渺渺却说她们若是寂寞,可以自由爱慕旁人,甚至同他们在一起也是不管的,仅这一点,便足以叫她们死心塌地了。
凤霖最初不解她们为何隔三差五过来说主人的好话,后来才渐渐明悟:她们出自凤凰台,恐怕知晓他被逐走的缘由,担忧他不死心,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连累她们自己,这才旁敲侧击劝说他安分。
也是,作为宫婢,她们一生所求的无非是跟个和善的主人,平安顺利地活到终老。
可他不能,他有血仇在身,不得不报。
侍婢们看他沉默不言,好意宽慰:“凤君呀,就算你仍旧是公子王孙,配仙子也不算辱没了,她可是冲霄宗的首席弟子。”
“你们不懂。”
婢子无知,凤霖却很清楚,修士的出身再低微,也可与他人平等论交,可他如今只是个玩意儿,价值还比不上一件器物。
人比物贱。
*
过了半月,宾客们陆陆续续告辞回程。
与她个人无甚交情,只是履行恭贺职责的使者们第一波走,接着是汀兰、苏小蛮、杨意等熟人,御兽山的王错和李心桐因为有乾坤镜里的交情,留到了最后。
李心桐大概是特地等到众人都走了,才鬼鬼祟祟跑来见她:“那啥,有个事……咳,你也知道我比较笨,你们那个地图的特殊成就是什么意思啊?”
殷渺渺失笑,自袖中取出一卷绢帛来:“就知道你肯定搞不定,拿去交差吧。”
李心桐一愣,赶紧接过,却发现里头详细记录了许多细节问题,有些她压根就没想到。她眼圈一红,哽咽道:“哎,真不知道怎么谢你……”
“昔年承蒙贵派照顾。”她若无其事地说,“算不了什么。”
李心桐纵然迟钝,也知道这绝对是看在慕天光面上才有的待遇,不由慎重接下:“谢谢你了。”顿了一下,支支吾吾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飞英这臭小子本来该和我一块儿来的,结果不知道疯哪里去了,你可能还得多招待他一回。”她不太好意思。
殷渺渺莞尔:“他就和我亲弟弟一样,算得了什么,到时候我多留他住段日子,你们可别舍不得。”
“那我就放心了。”李心桐长吁了口气。
两日后,她也离开了冲霄宗,客人们至此全部离去……呃,也不是,丹心门黄管事的女儿黄逐月借了父辈的交情,留在了冲霄宗论丹道。
少女的心事,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叶舟的脸色非常难看,活像是被人欠了一百万灵石。
事情太过相似,难免引起了殷渺渺的同情。她想了想,笑道:“正好我最近不少事,你就留在我这里帮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