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东西呢?她不解,便去问了教自己剑法的人。
对方说:“今天是七月半,鬼门要开了。”
“鬼门?”她想想,恍然,“是去阴间的门吗?”
他说:“不错,鬼门一年一开,你到去冥界的时候了。”
被念叨了好几年,杏未红已经对此事已有心理准备,只是“哦”了声:“这么快啊,我的剑法还没学完呢。”
她以为学剑的课到此为止了。谁知他道:“所以,你现在就要把后面的口诀背下来,听好了。”
他素来霸道,不管她多么瞠目结舌,自顾自念了一遍口诀。杏未红措手不及,慌慌张张地边听边背,要不是没了肉身,非得急得满头大汗不可。
一刻钟后,他问:“记住了吗?”
“没、没有。”她磕磕巴巴地说,“太多了,我记不住。”
然而,预想的责怪并没有出现,他平静地说:“我再说一遍。”
“等、等等。”强大的压力下,杏未红灵光一闪,激发了智慧的潜能,“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鬼界?”
“我死是死了,但又不是鬼。”
她惊呆了:“不是鬼是什么?”人死了,不变成鬼还能变成什么,“你转世成一棵树了??”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他叹气,深深懂得了什么叫做朽木不可雕,“我只是一道意识,一道神念,懂吗??”
杏未红:“……”其实不太懂。
“这么说吧,我死的时候,天魂消散,人魂入冥界,地魂被人收走。”他语气寡淡,似乎在说别人的事,“除此之外,因为我对剑的执念太深,所以有一缕神识附在了这养魂木上,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将我的绝世剑法传下去。几百年来,我运气不好,迟迟没能找到合适的人,直到你死在了这里。”
天地人三魂是什么,杏未红两眼一抹黑,只选择性懂了最后一句话:“哦,所以你要教我学剑。”
他必须澄清一点:“我是没得选。算了,总之,如今剑法我已尽数教予你,心愿既已达成,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
“离开?”她愣了愣,心里徒然涌起不舍,“你又要死了。”
“差不多吧。”他的意识虚弱了很多,懒得再费劲纠正她不是“死”是“消散”,只是道,“鬼门黄昏时分就会开,届时百鬼夜行,游荡人间,待天明之时,又会陆续返回,你找机会悄悄进去就是了。”
杏未红点了点头,又有点迷惘:“那我去了鬼界后,要干什么呢?”
他冷峻道:“好好修炼,用我的剑法打败所有对手。”
“这一定很难。”她愁眉苦脸。
“又不要你一蹴而就,一百年,一千年,总能做到的。”他不以为然。
杏未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昼与黑夜交替的刹那,鬼门开了,狂风平地起,数不清的鬼魂前仆后继地涌了出来,凶恶地扑向了人间。他们有的只是普通的鬼魂,准备去往凡间寻觅亲人,有的却是有了修为的鬼修,打算趁机吞吃新鬼,好涨一波修为。
杏未红站在高高的树梢上,俯视着恶鬼游行的盛况:“好多鬼啊。”
“到时候了,你走吧。”
“知道了。”杏未红应了声,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朝着大开的鬼门走去。
然而,走了没几步,她又折了回来,驻足在寄身许久的养魂木下,半晌,剑气凝出,斩中了看准的树枝。枝条“咔嚓”一声折断落在了地上,她弯腰拾了起来,摸了摸树干:“我要走了,做个纪念。”
树枝通体漆黑,不大不小也不长不短,其间没有分枝,平滑冰硬,靠近树干的一端较粗,另一端又尖细,她觉得,正正好可以当做一柄木剑。
于是,她把树枝别在了腰间。
再一次道别:“我走了。”
没有回应。
她眨了眨眼,朝着熟悉的方向望了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教授她剑法,指点她迷途的神念已经无声无息地消散了,一句道别也没有,甚至不曾告诉她自己生前的名字。
或许,在他看来,自己的姓名并不重要,只要剑法能够留存于世,他便不会真正死去。
杏未红有点难过,伫立片刻,抿了抿唇角,转身走了。
通往阴间的大门冷冷清清,唯有零星的两三个幽魂飘荡,她盯着半透明的门看了会儿,怀着茫然又好奇的心情,慢慢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她的人生,自此翻开了崭新的篇章。
清晨时分,柔和的淡光照进了客舍。
慕天光缓缓睁开了眼睛,很快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身体有些虚弱,灵台时不时传来隐隐的疼痛,慧剑说到底是剑意,对神魂的伤害不小,起码需要三五年才能完全恢复。
但他没有继续躺下静养,而是起身走到了屋外。
徐徐清风吹拂,带来独属于早晨的凉爽,他在院中静静站了会儿,将目光投向了篱笆下茂盛生长的野草。
他忖度少顷,忽得握住了雪际,朝着其中最低矮的那棵挥出了一剑。
乍看无事发生。
然而半月后,篱笆下的野花盛开,嫩黄的花苞点缀在青青草蔓中,肆意绽放,浓烈的香气随风飘散,惹得一只路过的野猫不停地打着喷嚏。
其中,唯有一株野草个头矮小,蔫蔫垂着,不久便悄悄枯萎了。
这就是第四重的易水剑。
慕天光想着,手指拂过横在膝上的雪际,眼中一片淡漠。
*
苍山殊雪世无俦,一剑霜寒十四洲。曾为繁花迷途远,朝夕相守不知愁。
千载逝水恨悠悠,爱流成海苦作舟。终求慧剑证大道,心化情尘作雁丘。
——《风月录·此情可待成追忆·剑修·慕天光》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