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洲离秋洲很近,飞舟平稳地飞行了一个多月后,降落在了一个广阔的平原上,人迹罕至,荒烟蔓草。
殷渺渺下来的时候非常稀奇:“我真是第一次瞧见飞舟落在荒野里的,镜洲是搞什么?”
在一旁引导的仆役听见了,小声说:“您有所不知,羽氏厌恶飞舟,不允许在城内降落。”
反正也不急着走,殷渺渺干脆塞了块灵石给他,示意继续说。那仆役很高兴,悄悄用袖子拢了,口中道:“羽氏一族认为飞翔是羽嘉之神的力量,飞行术也就罢了,但飞舟这样能把所有人带上天的法器,简直是冒犯神的威严。”
殷渺渺:“……”那他们看到飞机把凡人送上天,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仆役又道:“所以在镜洲,飞舟不许入城,要是遇到哪位心情不好的皇族,说不定还会遇到麻烦,幸好这里离伽蓝寺很近,有大师们在,他们不敢太嚣张。”
一事不烦二主,殷渺渺打听了下:“去伽蓝寺怎么走?”
“喏,您看到远处的那个黑影了没有?”仆役指着远处的一条黑线,指点道,“这是朝拜的凡人,您沿着他们的踪迹去寻就行,保管不会迷路。”
“多谢。”
飞舟上的乘客走得差不多了,他们携手走了下去。
虽是荒郊野外,但有人的地方必有生意,车马行的人到处拉客,说是去附近的三个仙城。乘客上了车,他们又不肯即刻出发,想要凑满一车的人,不停地到处张罗。有少年少女挎着篮子售卖食物或是修真版本的旅游图册,人影穿梭来去,给空旷的荒野增添了许多人气。
殷渺渺买了本《镜洲小记》,里头有张粗糙潦草的地图,大致标注了伽蓝寺的位置。
“两位仙师去不去鹰城?上车就能走了。”一个长相普通但声音清脆的少女凑过来,热切地邀请他们,“一人只要五十灵石,很便宜的。”
“不用了。”殷渺渺没有到处游览的心思,只想快点赶去伽蓝寺,明确一下第二只靴子会怎么掉下来。
热闹了小半个时辰以后,乘客们陆陆续续地离开,赶来做生意的商贩们收拾行囊,准备返程,飞舟每十五日一班,下次再来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殷渺渺和慕天光坐着飞行法器,以朝拜的凡人为路标,顺利地找到了伽蓝寺。
作为位列七大门派之一的佛寺,伽蓝寺最奇特之处,莫过于它是一个对凡人开放的地方——在十四洲的其他地方,修士们习惯布下重重迷阵,阻拦凡人探寻修真世界的脚步,因此,凡间虽流传着“欲随众仙玉京游,先访三山十四洲”的说法,但鲜少有人能真正寻到仙界。
伽蓝寺不然,它就在那里,不设置任何屏障,凡人只要有心,便能够在此沐浴梵音,聆听佛门教诲。
一路走去,朝圣的人数不胜数,有的甚至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但不管身体多么孱弱,依旧坚持三跪九叩,无分毫懈怠。
有趣的是,半途中,殷渺渺瞧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因风餐露宿而生了重病,奄奄一息,便给了他一颗低阶的回春丸。
孩童转瞬间便伤病痊愈,全家人跪下来给她叩头,口中连说要给她在佛前点一盏长明灯,日夜为她祈福。
殷渺渺被逗笑了,故意问:“你们既已看到我道门法术的奇妙,怎么还是一心向佛?”
“仙师赎罪!”他们以为触怒了她,不停地磕头求饶。
她道:“恕尔无罪,说罢。”
那户人家彼此对视一眼,最后由年迈的老人回答:“道家仙法唯有仙师能修习,非吾等凡人能奢求,但佛门人人皆可皈依,我等潜心向佛,只求来世能有善报。”
殷渺渺顿时明悟,凡人愚昧,却不是傻子,谁能给好处自然就信谁,这是再朴素不过的道理了。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不多时,伽蓝寺到了。通向山顶寺门的石阶上跪满了虔诚的凡人,他们无处下脚,只好不太礼貌地直接落到山顶,请门口的沙弥代为通报。
知客僧很快出来相迎:“原来是归元门和冲霄宗的施主到了,请。”
伽蓝寺的内部构造和殷渺渺过去见过的佛寺并无明显不同,殿内檀香袅袅,不知何处传来梵音隐隐,跨过门槛,心便顿时一静,无风自凉。
知客僧话很少,只寥寥介绍了几句,却意外地不让人觉得怠慢。他们静默地绕过大殿,避开了参拜的凡间香客,走进了一片竹林里。
殷渺渺注意到林子里布有迷途的阵法,大约是防止凡人误入。竹影斑驳,穿过这片幽静的林子,后头便是伽蓝寺的真正所在,有许多佛修来来去去,光秃秃的脑门在阳光下锃亮一片,显眼无比。
而细细看去,佛修们又分为两类,一种是习武的武僧,穿灰衣,另一种是专注于参悟佛理的普通僧人,穿土色的僧衣,明明都是黯淡破旧的颜色,但与道门的琼林瑶境相比,居然毫不显逊色寒酸。
此外,还有一件事叫殷渺渺十分诧异:“贵寺似乎有不少比丘尼?”
知客僧诵了声佛号,道:“是,敝寺弟子男女皆有,只是分开修行,客舍亦是如此。”
而后又走了一刻钟,到了后山的一处小院。
“主持,归元门和冲霄宗的施主到了。”知客僧进去禀报。
觉醒大师的声音传来:“请进。”
殷渺渺二人进去,发现即便是主持的住所也维持着寺庙一贯的简朴,只在院中栽种了一棵大榕树,下面摆放着石桌石凳,落叶满地。
门扉敞开,觉醒大师正坐在蒲团上念经。他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但却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任何人见了他都会下意识地忽略他的外表,认定这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