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个时辰,殷渺渺还是没有出现。慕天光的眉头越皱越紧,握着雪际的指节泛白,一看就是下了死力气。
乔平亦有不安,忙问:“你们都遇上了什么人?”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众人皆报了自己的对手。慕天光听着,心就不断往下沉,他们都没遇到江水城主或是霜华城主,殷渺渺那么久没有来,只可能是遇到了他们其中一个。
可是,这两个人都是金丹后期修为,她有阴阳二重异火在身,不该久无音讯才对。
发生了什么?
*
殷渺渺的情况无疑非常糟糕。
霜华城主的肉身是金丹后期修为,远胜于她,而其内在是久经风雨的元婴真君,对法术的理解和斗法的经验皆非金丹可比,哪怕不能动用元婴之力,对付她亦是游刃有余。
即便她尽力节省灵力,在连续不断的攻击下也起不了多大的效果,全靠地火和焚灵火的力量才能继续坚持下去。
尤其是焚灵之火,虽然吸收的魔气不能为她所用,但她过去收集了不少魔器,借用这股力量直接触发,亦能给霜华城主造成一点小麻烦。
“这种事不是亲眼看到谁能相信,道修居然会用我们魔修的东西,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见。”霜华城主啧啧感慨,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殷渺渺却很平静:“魔气不过是浊气的一种,就如阴阳般自然,何必大惊小怪?”
“真稀奇,要是如此,你们道修怎么老对我们魔修喊打喊杀的?”霜华城主一挥手,驱使着影傀围困她。
殷渺渺面对着剩下的三只影傀,地火近身保护,焚灵火逐一击破,言道:“道修除的是恶业而不是魔气,魔气是除不尽的,就如夜晚永不可能消失。”
“有点意思。”霜华城主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这些是你的心里话,还是有意说给我听的?”
殷渺渺不答反问:“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很好奇,这样的话你敢当着自己宗门的前辈说吗?”霜华城主哂笑着,脚下的影子蓦地扩张成黑幕,从四面八方朝她围拢而去。
阴寒的气息涌来,殷渺渺觉得寒毛直竖,如坠冰窖,连地火都在无处不在的黑暗下黯淡了几分。
她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灵力灌注在红莲中。
炽光大盛,烈焰以极其强硬的态度与黑影对峙,无半分畏惧,亦不见一丝取巧,一时间,光与暗泾渭分明,烈焰与黑影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殷渺渺感觉得到自己的灵力已经到了尽头,随时可能倒下,胃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肺部如若火烧,每次呼吸都会产生极大的负担。但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缓缓道:“有何不敢?宗门的前辈何尝不知此道理,只是不说破罢了。”
道修们对于魔修的态度,一般分为三种:第一种是涉世未深,只知道魔修作恶多端,一见到就不分青红皂白想要斩恶除魔;第二种是像慕天光那样,坚持道魔不两立,但是遇到个别不曾作恶的魔修,也不一定会赶尽杀绝,毕竟道修里也有邪修,魔修里也会有良善之辈,一样是人,哪会有真的生来就十恶不赦的人呢。
第三种,就是像她这样,对于道魔的界限并不在于正邪善恶,而是天生立场不同。
这个道理,就算是一心只修剑不闻窗外事的任无为心里也很明白——所谓道魔不两立都是讲给低阶修士听的,双方天生立场对立,你强我弱,此消彼长,在无法思考更艰深的问题时,坚持大立场不动摇准没错。
可是,只要看得多了,想得多了,自然就会有更准确的判断,各大门派的掌权人都不是傻瓜笨蛋,心里都有数,只是不可能宣之于口罢了。
毕竟若是承认了魔修存在的合理性,以后还怎么把人家关在魔洲不出来乱跑?
“年纪轻轻,倒是不迂腐。”霜华城主遗憾地发现这具身体里的力量即将告罄,不得不结束战斗了,“好了,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一见到我就多方试探,怎么,对方无极很有兴趣?”
殷渺渺已是强弩之末,面上却不显分毫痛苦。她知道,霜华城主能和她说这番话,不是被她魔修存在合理的理论给说服,而是她没有败在他的手上。魔修实力为尊的风气比道修有过之而无不及,打得过才有得谈,打不过临场倒戈说魔修最棒也没卵用。
“我不是对方无极有兴趣,我是对打败他的天煞有兴趣。”她转着手中的红莲,掩饰自己力竭而颤抖的双手,“你没有吗?”
霜华城主哈哈一笑:“你想知道他的事?容易。离开寒鸦堡以后,你要是敢来我霜华城,我就告诉你。”说着,黑幕徐徐退去,只留回荡的大笑,“一定叫你做个明白鬼!”
随着最后一字的落下,这具肉身不堪重负,咚一下倒在了地上。
殷渺渺毫不迟疑地操控焚灵火上前,将他的尸身烧了个干干净净,而潜伏在内的影傀来不及离开,就被来者不拒的蓝色火光吞噬了。
地上落下一撮灰白的烟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