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奶奶直到天色将暗才转醒。
见她醒来,韩父匆忙围了上去:“妈,您没事吧?”
韩奶奶气若游丝,虚弱地喘息两声后,颤颤巍巍抬起了手。
韩父急忙把耳朵贴上去,“妈,您想说什么?”
韩奶奶嘴唇动了动,“明天……明天就让那个祸害走。”
韩父韩母面面相觑,皆是一愣。
“妈,您说的是谁?”
“你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韩奶奶有了精神,撑着上身从床上坐起来,“马上,现在起就给我把那个孽种弄出去!不要再让她在我眼前晃悠,她就是个克星,就是个祸害,就是想让我死!”
说到最后,韩奶奶变得歇斯底里,尖锐的嗓音中满是憎恶。
想到昏睡前的那颗头颅,韩奶奶眼前一黑,又跌倒在了枕头上。
“妈您别激动,小心身体,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好好说,干嘛非要动气。”
韩父的劝慰非但没让她冷静在,反而让她肝火上涌,气的双目通红。
“她房间里那玩意你也看到了?哪个好人家会在大过年的把那种东西带回家里,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气死我……她是要气死我啊……”
韩奶奶气息不稳,断断续续重复着那一句话。
韩母上几步: “妈,云知去朋友家玩了,等她晚上回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您先休息着,千万被气坏了身体。”
“去同学家?”韩奶奶冷哼,“你们倒是相信那个小祸害,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哪有什么朋友,还不知道背着你们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韩母皱眉,“您对云知有我们偏见我也知道,但云知被了禅大师教育的很好,她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韩奶奶又是一阵讥讽“他那个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妈……”
“妈知道,他来找你是威胁你,不然你也不会收留那个祸害。”
韩奶奶说的话令韩母一头雾水,不由望向丈夫。
他面露尴尬,小心翼翼躲避开韩母视线,伸手拉了拉韩奶奶衣袖,压低声音提醒:“妈你别说了,了禅大师不是那样的人,云知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韩奶奶闭目塞聪,任凭韩父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依旧固执重复:“你要是想让我多活几年就让她走;你要是想让我提前入土陪你那个没出息的爸,就让她留着。总之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说完,老太太翻过身,合上眼再也没搭理两人。
夫妻二人退出房间,韩母阴沉着脸拉上韩父袖子,一路拖拽着他来到书房。
韩母反手将门锁上后,厉声质问:“你妈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韩父眉头紧锁,点了根烟,心烦意乱的在原地踱步。
韩母上前把烟从他手心多夺出,狠狠在烟灰缸里碾碎之后,不依不饶继续质问:“问你话呢,你和你妈背着我做什么了?”
韩母很强势。
韩父商场上着叱咤风云,对她却是唯命是从,平常她耷拉个脸心里就怕的不行,面对着妻子锐利的明目,韩父立马怂了。
“其实……云知不是被罗曼吟扔的。”
韩父叹了口气,娓娓道来这十几年来的发生的一切。
罗曼吟是云知的生母,凌城有名的妓子,生的貌美又柔情,不然也不会把那么一把年纪的韩老迷得五迷三道。
她美也有城府,见韩老好骗还有点家底,于是想利用肚子里的孩子捞些家产,没想到被韩奶奶狠狠收拾了一顿。罗曼吟受不了这个气,在孩子还没足月就让人把孩子丢在了韩家门口,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至今都下落不明。
那孩子就是扎在韩奶奶心头上的一根毒刺。
她当然不愿当烂好人去收养老公情人的女儿,那不是明摆着着了罗曼吟。韩奶奶原本想把孩子安置在孤儿院,但是不来气,于是让人把她丢至深山,让她自生自灭,
结果派去的人动了恻隐之心,害怕孩子冻死在深山,于是就把婴儿放在了某座寺庙门口,既完成了韩奶奶交代的任务,还落得了一大把钱。
处理完孩子之后,韩奶奶又将婴儿的照片和假留言留给韩老,让他坚信认为是罗曼吟丢了孩子。
照片上的小婴儿白嫩可人,韩老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憎恨往日的小情人。他手捧着照片,每日每夜都在思念中度过,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韩老咽气,了禅大师千里迢迢找来,韩父才得知真相。
“了禅大师早在几年前就为云知寻亲,没想到刚巧在云游时遇见了丢云知的那个男人,对方也认出了他,最后就把所有事情都说了。”
韩父揉捏着太阳穴,神色之中满是愁绪。
他父亲的死可以说是母亲一手造成的。
一个小女孩的悲剧也和母亲脱离不了关系。
但他能说什么呢?他能去怪罪吗?
小时候照顾他们兄弟几个的是母亲,对他好的也是母亲,受了委屈护着他们的还是母亲;至于他父亲,留给他们的永远只有醉酒离开的背影。
“了禅大师一年前找到了我,也说明了来意,大师性格和善,谈吐有礼,如今来找我照顾云知完全是下下策。”
韩父答应下了禅大师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想替母亲弥补当初的过失,二是想完成父亲遗愿。再者说老人家拖着病体不远万里过来,他哪好拒绝。
“总之先把我妈安抚下,等开学再说。”
韩母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让老太太消气。
**
韩奶奶一整天都没有离开房间,直到夜晚来临,别院陷入静寂。
窗外突然传来突兀的汽车引擎声,老太太一双眼刷的睁开,撩开窗帘向外面偷偷看。
路灯之下,女孩正和少年亲密告别。
她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披上披肩径直下楼。
云知并不知道韩奶奶正在屋子里面磨刀霍霍等着她,像往常一样目送车影离去,转身进了院子。
失马身体调理的很好,医生说没大碍的话过两天就能出院了,因此她的心情非常愉悦。
云知抬眸向眼前的房屋看了眼。
漆黑一片。
估计都睡下了。
她担心从正门进去会打扰到家人,自然而然绕到后花园,从小后门回了屋。
客厅的壁灯都亮着,佣人们都已歇下,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云知抱着书包蹑手蹑脚进了客厅,正要上楼,一道黑影挡在了面前。
云知一仰头,看见韩奶奶站在楼梯旁面无表情看着她。
云知心头一紧,当下失去反应。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韩奶奶故意在这儿蹲着她回来。
云知咕噜声吞咽口唾沫,战战兢兢说了句晚上好后,绕过她准备上去。
韩奶奶没好气说:“你还回来做什么?我看你住在外面得了。”
云知抬抬眼,之后盯着脚尖不说话。
“你给我过来。”
韩奶奶拢紧披肩,走到客厅处把地上一个箱子抱起放在了桌子上,“这是什么?”
云知慢腾腾挪动过去向里面望了眼。
怔住。
老太太咬牙切齿:“这是在你屋子里看见的,你老实说,你把这玩意带回去是不是故意想吓死我。”
云知回过神,忙摇头,脆生生解释着:“不是的,您别误会。这是那天去鬼屋玩的时候,工作人员送给我的,我、我就是想留个纪念。”她生怕老太太多想,着急便是说,“真的,韩厉也在,我没有要故意吓你。”
她就是害怕吓到老人家,所以才放在卧室角落。
想到这儿,云知一脸狐疑:“您进我房间了?”
韩奶奶面色一凝,上下打量云知多眼,表情像是看到路边的乞丐一样,满是鄙夷厌嫌。
“什么是你的房间,这是我韩家,你往我韩家拿东西就是不对。”
云知张张嘴,睫羽微微颤了两颤,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默不作声抱起箱子,小声说:“您别生气,我现在就把它丢出去。”
她把道具拿来也没别的意思,单纯觉得好玩想留作一个纪念。尤其、尤其它还见证了她和路星鸣的初吻。
云知收起心底那小小的可惜,抱紧盒子准备拿去丢垃圾桶。
韩奶奶冷冷注视着云知娇小的身躯,恶从心起,直接便说:“不用了。”
云知扭头。
“你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天就搬出去吧。”
她这是要赶她走。
灯光晃落在地上,偌大的客厅寂静无声。
云知目光定定,抱着箱子的手臂不由紧紧蜷缩。
“我就韩厉那么一个孙子,实在看不惯他每天跟在你后面跑,时间长了保不准被人瞧见嚼舌根。”
韩奶奶话里有话,云知眸光轻轻闪动,低低嗫嚅;“您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鬼混是你的事,但别带坏我孙子。”
尖酸刻薄的侮辱之意让云知脑袋一热,耳边隆隆作响。
她好半天才回归意识。
“您、您不要乱说话,我没有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