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然是昨天的事不仅失败了,而且还给人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燕晋这是前来兴师问罪的。
就算是已经乱了阵脚, 此时此刻,也容不得燕家人退缩了。
还没有等到黑色的马车里的人下来, 燕二爷就在燕玲儿的示意下,站出来了。
他朝着外面的那辆黑色马车怒斥道,
“燕晋你想要做什么?!这般无礼, 就不怕老祖宗参你一本不孝不悌?”
是的,老太君的品级高, 是可以给皇帝上书的, 若是她真的要参燕晋一本不孝不悌,大庆以孝治天下, 燕晋的仕途也完蛋了。
却见那帘子被掀开来了, 下来的却不是燕晋, 而是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差事的葛先生。
看见这个葛先生,燕玲儿心中咯噔了一下——怎么回事?这个葛先生难道是个叛徒?
葛先生十分看着刚刚说话的燕二爷,怒斥道,
“勾结流寇, 谋杀朝廷命官!竟敢猖獗至此,燕将军大义灭亲,拿下你们这至数万百姓于不顾的恶行,自然是替天行道!”
勾结流寇?谋杀朝廷命官?
这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啊!
隐约的猜测被证实之后,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瞬间炸开了锅。
燕二爷见势不妙, 气得脸红脖子粗, “空口白牙诬赖人, 你可有证据?”
却见得葛先生大声道,
“这地上的不正是你们燕家的二爷?昨夜他当场在贼窝里被抓获,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昨夜燕将军奉命剿匪,却被人泄露了踪迹,差点被全军覆没!若不是将军聪明,恐怕现在就已经是数千将士的尸骨,洪州再无守军驰援!流寇一举入侵,你们岂能安眠?!”
这话力道千钧,围观的百姓瞬间静了一瞬。
但是片刻之后,愤怒的眼神通通看向了这一家人。
“这泄露踪迹、勾结流寇的,就是这燕家!将军不忍与你们刀兵相见,但是此罪当诛,我等便主动领命前来捉拿尔等!”
燕二爷抖着嘴唇,说不出来话了。
见到父亲不行了,燕玲儿对着葛先生怒道,“葛竞流,你敢!”
她不知道为什么葛先生叛变了,但是葛先生确实是知府的人,自然也知道太子的事。她不信这么一个小角色,竟然敢不顾太子的威胁?
她冷冷道,“我已经派人送了信过去了,若是知府大人到了,也不会任由你这嚣张的小人诬赖我父兄的!”
葛先生看了她一眼,语气里面带着怜悯,
“姑娘,我葛竞流的身份你自然是知道的,我一向是大人的左膀右臂,此番正是领了知府大人的命令,前来抓捕的这叛徒的。勾结流寇可是大罪,自然要下狱处理!”
这一番义正言辞,立马引来了围观百姓的赞同。
当然了,这都是鬼话,因为现在知府已经跑路了,人都没了,鬼知道他下了什么命令?
燕玲儿意识到了不对劲,本来还算是拿得住的,此时有点儿心慌了,“你不怕他来么?!我可是已经送了信去了!”
葛先生笑了。
且不说那送信的人,出不出得去这洪州府。
就在燕家和流寇勾结的时候,三万流民已经朝着洪州府前来。不到两日的功夫,恐怕就要全部聚集在洪州府城下,接到消息之后知府已经弃城逃跑了。
这个烂摊子,谁不慎就要砸在手里,还可能有性命危险。
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洪州府现在这样的情况,太子还会过来找燕玲儿?他难道要为一个女人丢了性命,摊上这么大个烂摊子?
太子还没疯呢。
这位燕姑娘,太高估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了,也太低估了他们的对手了。
见到这人不为所动,燕玲儿也慌了,她还寄希望于能够让他们畏惧太子的到来,却不料葛先生完全不买账。
他叹息一声,似乎也失去了和这些人再纠缠的耐心,只听得他一声令下,
“知府令牌在此!全部拿下,打入大牢!静候发落!”
知府令牌都在这位葛先生的手中,这是知府又倒戈了?!
然而此时此刻的老太君已经厥了过去,再也没有人给他们任何转机了。
在众人的一片哗然中,黑甲卫鱼贯而入,将整个燕家团团围住,将人全都抓了起来,就连那位金尊玉贵的燕家大小姐也没有放过。
一时间,整个燕家哭喊声、尖叫声震天,但是却响亮不过外面的怒骂之声。
这流寇打家劫舍、祸害百姓,洪州府附近的百姓深受其苦,燕家和这些人勾结在一起,也算是犯了众怒。
各种烂菜叶子、臭鸡蛋都往他们的脑袋上砸,别提多气愤了。
这差事是葛先生自告奋勇要来的。
此事按理应该是谢俊来做的,但是昨夜兵荒马乱,谢俊太忙,见葛先生有心,就交给他了。
事实上,葛先生差事办得十分漂亮,连假传知府命令的事儿做起来都毫无负担,这一手连消带打,不仅光明正大,还十分义正言辞,将燕晋任何“不孝”的嫌疑都撇得一干二净。
可是树立了一个大义灭亲、刚正不阿的形象。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番表现定然会得到燕晋的赏识,回到了书房回禀的时候,难免带上了三分的邀功意味。
谢俊对此人也是刮目相看,这人虽然叛变速度太快,却也是个怪才。
他忍不住在心中赞许,姑娘确实是有识人之才。
谁料到,葛先生下一秒就开口道,
“将军,小人不才,却也熟知府城里的政务,若是忙不过来,倒可以帮上些忙。”
现在的洪州府群龙无首,知府溜走之后,整个洪州府暂时还在一片平静当中,但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短时间内的事。
等到三万流民聚集在下面……光是昨夜布置城防、接手知府留下的烂摊子,就已经让燕晋一夜未睡。
葛先生以为自己的提议定然会被这位燕将军采纳,左想右想都想不到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他这样的才华,怎么甘心给个小姑娘当账房?
在这燕将军左右,当个谋士才是最佳选择。
谁料到他话音落下,谢俊的面色一变。
一夜未眠,有些疲倦的青年本来微微阖上闭目养神的凤眼,此时却睁开了,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案几,笑了,
“葛先生,这是觉得在家妹那儿当个账房先生,屈才了?”
谢俊直为这位葛先生捏了一把汗,葛先生也是一惊,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
昨夜如果不是姑娘拦着,他早就被杀了。
他确实有几分怪才,但是这般朝三暮四、左右逢源,今日能叛知府,明日就能叛殿下;昨日还对姑娘奉承有加,今日就觉得为姑娘做事屈才了,要来殿下面前邀功,想要换一条青云路攀附……
葛先生冷汗直冒,正欲辩解,但是显然陈秋没有和他继续废话的意思。
放下了茶杯,让他下去了。
谢俊叹息道,“这葛先生不走正道……殿下预备如何处置?”
“先将他放在圆圆身边,若是能够被姑娘收服、忠诚有加,便可一用。”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要是实在是不甘心……”
这未尽之语,充满了凛然的杀气。
退出去之后,谢俊心里也有数了。
他当然知道殿下与姑娘不是一般的关系,更是把她放在了心尖尖上。
只是谢俊初时见这姑娘很是可爱,却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辈,只当是殿下心爱之人,是一位需要尊重的未来小夫人,却也没有多么重视。
总说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是对待男女之事?但是渐渐的,谢俊认识到了不一样。
今日之事更是给他敲响了警钟,对待这位姑娘,断然不能有任何的不尊重。
也因此,谢俊将此事记在了心上,对这位姑娘,突然间也多了一些的兴趣。
等到人走后,青年才终于有空歇息一会儿了。
此时他们并不在燕家,而是直接到了知府的府衙里。
知府这一跑,陈秋便当机立断,将这府衙给控制了,封锁了消息。怕只怕是这城中有心怀不轨之辈,一旦消息散布出去,流民未到,府城就要大乱了。
他才走进内室,就看见了小姑娘此时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因为昨夜凌晨才睡,一向嗜睡
的小姑娘当然是还没有醒来的,他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捏了捏那触感极佳的脸蛋,见她下意识往他怀里滚,低笑了起来,便也合衣在她身边睡下了。
玉佩一闪一闪,又亮起来了。
*
姜小圆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隐约记得自己按下了那个去暴君秋那里的按钮。
一直等到了出现在了寝宫外面的时候,她还睡意朦胧,被寒风一吹却也清醒了过来。
今日出现的地方,却是在寝宫中。
应该是在昨日出了菩提院之后,他便已经好了,就回了皇宫。
姜小圆披上了一件斗篷遮住了寒风,推开了寝宫的门。
菩提院一别,她就一直没有再按下那个按钮了,她倒是很想来的,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来。他不想让她看见的狼狈,她也不想自作主张,他不想她看,她就乖乖地不看。
可是再次出现在这寝宫的时候,她竟然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一直到走到了尽头,却见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高大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