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刚刚在右侧高地看到的那一幕,又想起了孙连长牺牲时候的叮嘱。
夏远的目光变得坚定。
胡班长看着他的手,问道:“你的手怎么样了?严重吗?”
夏远摇摇头,声音沙哑:“没事,不影响战斗。”
他取下洋鬼子头上的钢盔,把敌人身上的手雷和子弹袋取下来,丢在钢盔里,没一会儿就收集了不少的弹药,但这些还远远不够,其他阵地上的战斗不清楚,但经历了敌人一上午的勐攻,估计失守的阵地不再少数,武器弹药需要准备充足。
胡班长大喊:“夏远,你下去吧,阵地交给我,等枪声不响了,你让七连攻上来。”
夏远扭过头,定定的看着胡班长,坚定地摇摇头。
敌人的炮弹又落在阵地上,卷起大量的泥土,炮声喧天下,胡班长走到夏远跟前道:“你下去,阵地上很危险,你不能死,你的作用比我大得多,夜晚的攻坚战,你发挥了大作用,你死在这里多可惜。”
他看着夏远:“九连已经打光了,能够战斗的就剩下我们两人,要留一个火苗,你是最适合的。敌人占领了阵地,就带着战士们攻上来。”
夏远张了张干裂的嘴唇,道:“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要守在阵地上!”
胡班长有些焦急的喊道:“你怎么这么倔呢!”
“连长死了,指导员死了,排长死了,副班长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夏远死死的握着枪,眼眶里充满泪水,哽咽道:“九连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你让我下去?我下不去,我也做不到。”
他心中有牵挂,但这些活生生的战士们心中又何尝没有牵挂,他生活在一个和平年代,享受到了这些战士们从来没有享受,甚至从来不敢想的生活,相比他们,自己已经幸运很多,因为他知道未来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入朝作战的雄兵百万,留在朝鲜的战士又有多少。
十九万!十九万!
在经历了新兴里、水门桥,又见识了一个完整的连队在历经惨烈的战斗后只剩下两个人,夏远早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硝烟弥漫的战场,沉沉的说道:“九连那么多人留在了这里,他们在看着我们,你说的,我做不到!上级要求的任务,还没有结束的,只要九连有一个人在,九连就一直都在!阵地就还一直在九连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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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硝烟弥漫的战场,声音沙哑道:“战斗还没有结束,我还在,你还在,敌人就打不上来,我说的!他们想要打上来,除非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否则,我不死,他们永远也打不上来!”
夏远固执转过身,继续从敌人身上摸走子弹袋,摸走手雷,把身上放满,直到放不下了。
一颗颗炮弹落在阵地上,卷起地面上的尸体,血和土混合的泥浆飞溅的到处都是,尸体被炮弹炸成碎肉,不断地宣泄下来,到处都是一片血色,到处都是一片骇人的惨状。
身后,胡班长大喊着:“夏远,你现在回到坑道,让七连长再来增援我们,然后你跟着增援部队出来,行吗。”
夏远抱着一堆枪支弹药,身后挎着几条枪,站在斜坡下,看着胡班长,摇了摇头,倾着身子来到排长牺牲的山头,把枪支弹药放下,又取出工兵铲开始在上边构筑掩体,地面太过坚硬,勉强挖到半人高,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的位置,他把工兵铲丢给胡班长,把枪支靠在掩体里,拉过来找到的勉强足够使用的弹药,抱着自己的枪静静等着敌人的下一次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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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班长看着面无表情的夏远,心就像揪着一样的疼,他有些颤抖的取出一些烟丝和一张皱巴巴的纸,卷了很长,然后对折从中间撕开,一半放在自己口袋里,另一半叼在嘴上,一发炮弹落在他身后,泥土不断地宣泄下来,胡班长也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取出一支火柴,在火柴盒的侧面划,微微用力就把火柴划断了,他把断掉的火柴丢在地上,又取出一支继续划,尝试了两三次,终于点燃卷烟,一边抽着,眉头紧皱着,原本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浑浊起来,烟雾缭绕下,不知道胡班长的内心在想着什么。
一支烟很快见底,丢在一旁,用夏远丢过来的工兵铲开始挖堑壕,挖的差不多,把铲子插在地上,起身把身前的一堆弹药分开,抱着来到夏远的堑壕旁。
两人间隔四米远,胡班长分了一些弹药给他,又把一挺重机枪和两轻机枪以及三箱子弹搬到夏远的掩体旁,放下道:“交替开火,一人装弹,一人掩护射击。”
夏远抬头看着胡班长黝黑的脸,没吭声,起身把重机枪和轻机枪拉进掩体,打开轻机枪的弹药箱,开始往弹夹里一颗一颗的压子弹,完全不顾手掌的疼痛。
胡班长收回目光回到自己的位置,把身旁所有的枪支里的弹仓全部压满子弹,平摊在掩体前,机枪加好,朝向左侧,夏远则朝向右侧。
子弹压累了,夏远就休息休息,把帽子摘掉,拍了拍头发上的沙土,看着不见太阳的天空,猜不透他的内心在想什么。
上甘岭第二天的战斗,便是如此激烈。
志愿军的伤亡在不断地增加,美军的伤亡也在不断地增加着。
未来的每一天,会一天比一天的惨烈。
美第八集团军总司令范弗利特说:“这是战争中最血腥的和时间拖得最长的一次战役,是‘联合国军’蒙受了最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