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永远(1 / 2)

十月底, 深冬,草原上寸草不生,动物们该冬眠的冬眠, 该饿死的饿死,这日子出去打猎, 能不能猎到东西先不说, 别被饿狠了的野兽猎了就不错。

……

明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孟昔昭还是如约前来了。

金都尉约孟昔昭的地方, 是在离王宫最近的一座矮山脚下,在偌大的单于庭, 这矮山就是硕果仅存的一点绿色, 山上长着许多松树,组成密密麻麻的针叶林。

孟昔昭不会骑马, 是匈奴人驾车把他送过来的,到了地方,那匈奴人就走了, 孟昔昭披着大氅, 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

“……”

什么意思?

天本就冷,今天还多云, 阴沉沉的, 看着要下雪的模样,这针叶林里还一个人都没有, 动物都躲起来了,鸟叫声都听不到,在这极端静谧的环境里, 是个人都会感到害怕。

明白金都尉这是故意的,孟昔昭抿了抿唇, 也不打算一直在这里傻站下去,人家出招了,他肯定要接招啊。

于是,他迈开步子,慢吞吞的在附近搜寻起来。

口里还叫着金都尉的名字。

“都尉?都尉你在吗?”

这时候,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孟昔昭条件反射的转头,人还没看见,先看见一把刀朝自己的心口袭来。

很好,这回他那八风不动的遗憾算是补上了,孟昔昭大脑一片空白,腿脚跟不上他的反应,只能就这么呆呆的站着。

而下一秒,孟昔昭身后又蹿出来一个黑色的身影,后者拦下了金都尉的一击,然后飞身一踹,就把金都尉踹的后退好几步,半跪在地上。

要不是金都尉练过,此时此刻应该已经趴地上起不来了。

詹不休却还不想放过他,哪怕穿着冬衣,都能看到他手臂的肌肉暴涨,“匈奴贼子,自寻死路!”

说着,他就朝金都尉的脑袋砍去,金都尉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孟昔昭,他估计不会提前给自己留下后手。

詹不休这一刀要是真的砍下去,金都尉肯定就没命了,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瞳孔猛地缩紧,而这时候,孟昔昭突然大喝一声:“住手!”

詹不休动作一顿,他转过头,看见孟昔昭朝自己快步走过来,“我让你动手了吗?滚开!”

詹不休望着他,满眼都写着愤怒和不甘心。

这可不是提前排练好的,孟昔昭觉得大冷天打猎有点怪,所以临时叫上了詹不休,让他暗中跟着,然而后面的这些,孟昔昭根本就没料到。所以,他现在是真的想杀了金都尉。

孟昔昭觉得寒风都不是那么的刺骨了。

后背一身冷汗,脑门一层热汗,在这冰火两重天里,孟昔昭还不能缓缓,必须赶紧过去救场,“你杀了他,咱们怎么跟匈奴单于交代,怎么跟左贤王交代,大婚还没举行呢,你先杀一个匈奴的都尉,詹不休,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詹不休:“他想杀你,我又为何不能杀他?!”

听到这个问题,孟昔昭条件反射的看了一眼对面的金都尉。

顿了顿,他问他:“都尉,可否要解释一下?”

金屠哲:“…………”

怎么解释。

难道要他说,他其实没想杀孟昔昭,是想吓唬他一下,看他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解解气,顺便再威胁他一下,让他知道,墙头草没有好果子吃。

但戏没做成,反而让孟昔昭看了一场戏,这时候解释,岂不是更丢人。

不过,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不然这梁子就结大了,本来孟昔昭还只是个墙头草,经此一事,搞不好他直接就投诚右贤王了。

这么一想,金都尉握紧了手中的刀柄,“你还想让我解释?是谁口口声声说是我的朋友,是谁说想要帮助左贤王殿下,又是谁,朝秦暮楚、三心二意、见异思迁!我金屠哲没有这样的朋友,只有这样的敌人!”

孟昔昭看着金都尉义愤填膺的模样,就一个想法。

这人成语进步挺快……

孟昔昭默了默,转身面向金都尉,神情上一点心虚和愧疚的情绪都没有,反而看着十分的理所当然:“都尉,我已经给过了我的诚意,还三番五次的请您喝酒吃饭,是您和左贤王始终都没有给过我一个准确的信息,现在您反而要怪我了?”

孟昔昭笑:“这世上哪有一方求亲,另一方不搭理,却又在一方与别人定亲以后,再吵吵嚷嚷的说是你们背信弃义的道理呢?”

勾了勾唇,孟昔昭的声音放轻了一些,“这岂不是太过没脸没皮了吗。”

金都尉:“……”

“你!——”

他非常的生气,但也知道是自己理亏,所以赶紧给自己找借口:“殿下只是还在考虑,可你们扭头就去找佛坎,变得如此之快,你的诚意,也不过尔尔!”

孟昔昭反应一秒,才想起来,佛坎是右贤王的名字。

左贤王叫什么来着?

哦对,好像是儒卓。

默默吐槽了一句匈奴名字真是一个比一个怪,然后孟昔昭才拧起眉来:“金屠哲,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头一回被孟昔昭叫自己的全名,金都尉不太适应,愣了一下。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孟昔昭顿时冷笑一声,又是一个新待遇,金都尉甚至都感觉有点委屈了。

就说你变了吧!你以前可是不会用这种态度对我的!

……

孟昔昭:“想做朋友,不是只有一方索取一方给予,那不叫朋友,那叫上贡。金都尉听我说了那么多的话,是不是只记住对你们有好处的那几句了,那我说的,我们太子殿下处境艰难,需要助力,你是不是已经全部忘光了?”

金都尉怔住。

忘光肯定是没忘光,就是没放心上而已。

孟昔昭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声瞬间变大:“你为左贤王效力,心有顾虑,我不怪你,可你不能如此的宽于律己、严于待人吧?我效忠的对象是太子殿下,而且只有太子殿下,那我的顾虑,你又为何不能体谅一些呢?左贤王有时间,我们殿下却没有,等不起你们一日复一日的考虑。”

金都尉:“……”

他心都凉了。

之前他虽然生气,但对孟昔昭的态度,其实还有几分侥幸心理,那就是,其实孟昔昭并没有投诚右贤王,是自己误会了。可听孟昔昭现在的意思,他不仅仅是投诚了,还特光明正大,一点都不怕别人知道。

奶奶的,佛坎到底给了孟昔昭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让金都尉疑惑,而反过来想这个问题,就让金都尉心惊了。

——能让佛坎那个鸡贼的老家伙答应合作,孟昔昭,又给了佛坎什么好处?!

金都尉的脑子都快冒烟了。

右贤王佛坎,是左贤王的一生之敌,单于都没这个人可恶。

金都尉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所以一听孟昔昭真的和右贤王合作,他立刻就急了,收起自己的刀,走到孟昔昭面前,詹不休在旁边保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其实心里是越听越愣,越听越惊,此时看见金都尉过来,他条件反射的上前一步,抬起胳膊,用自己的武器挡住他的去路。

孟昔昭不耐烦的对他挥手:“走开,他不敢再对我怎么样了,一边待着去,盯着附近,如果有人过来,再告诉我。”

詹不休看看金都尉,然后又看看孟昔昭。

欲言又止了一下,他还是依言走开了。

金都尉的目光跟着詹不休。

这人,打败了他们的大王子。

哪怕金都尉也是一个好手,可他深知,自己连大王子的一招都扛不下,而这人轻而易举的就赢了大王子,还把他的刀砍断了,这个人要是生在匈奴,未来的大都尉之职,必然是他的。

嗯……没办法,人都有自己的知识盲区,像齐人觉得大文豪到哪都吃香,人活着可以没饭吃,但不能不尊礼,他们自己这么认为,甚至觉得,全世界都该这么认为,如果你们不同意这一点,那你们就是野蛮、落后。

同理,匈奴人觉得有个好体格比什么都重要,一力降十会就是比熟读兵书强,所以他们下意识的就觉得,詹不休这种人,在大齐肯定也很稀少,也是要被所有人都礼遇的。

那,把詹不休使唤了一路、到了现在还把詹不休当小厮、让后者接受的毫无怨言的孟昔昭……

金都尉发现,自从回到匈奴,他好像天天都会冒出同一个想法来——他们小瞧孟昔昭了。

而且这想法每天都在加深。

之前左贤王听了金都尉复述的话,对孟昔昭一点都不感兴趣,可现在,金都尉觉得,左贤王可能是办了一件错事。

枭雄也有落魄的时候,他跟普通人的区别在于,普通人会继续落魄下去,而枭雄,只要有那么一个机会,就会扶摇直上,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

金都尉转过头,看着孟昔昭,眼神里有深深的忌惮,还有闪动着的微光。

真是够不容易的……认识都快两个月了,终于,金都尉不再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大齐人,而是跟自己一样的平等存在了。

既然已经把他正式的看到了眼里,金都尉对他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认真的对孟昔昭说:“佛坎能给你的,左贤王殿下也能给你,而且给的更多。”

孟昔昭转头,像是不认识他一样,把他上下打量一般,然后皮笑肉不笑道:“那倒是不错,可你们的左贤王又想要什么呢?”

金都尉抿唇。

他今天出来都是自己出来的,根本没有问过左贤王,第一回背着左贤王做事情,金都尉有点紧张,同时,又有点激动。

好的下属,就是要提前为主人扫清一切障碍,不能永远都听命行事,那样,早晚有一天左贤王会陷入危险当中。

感觉自己也像个政客一样了,金都尉心情激荡,然后微微眯起眼:“左贤王殿下想要的是齐人的忠诚。”

孟昔昭:“……”

给你一大耳瓜子看你还想不想要忠诚了。

孟昔昭呵呵:“对不起,齐人给不了忠诚,只能给支持。”

金都尉撇撇嘴,觉得齐人真是烦,连这种字眼都抠。

“支持就是忠诚,但你们只能支持左贤王,不能支持其他人。”

孟昔昭看看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样,才问他:“可以,那左贤王殿下会给我们的太子殿下同等的支持吗?”

金都尉点头。

孟昔昭笑了,而且笑得好看了许多:“既然如此,那也让我们看看左贤王殿下有多少诚意吧,过不了多久,我们就有一件事,需要左贤王殿下来支持了,到时候,你们可不要让我们失望。”

金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