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门再次打开,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开门的轻微声响在温黎的耳边无限放大,温黎放下已经不知不觉间放在胸前暗暗祈祷的双手,轻轻眨了眨有些微微酸涩的双眼,转身看向身后的那扇门,轻柔的衣袂随着骤然转身的动作掀起阵阵涟漪。
剑圣和神医的神色都有些疲惫,甚至有些微微发白,但是周身洋溢的喜色怎么也压制不住,一切都不言而喻。
只是还没有见到爹爹,她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依旧不能放下。
“进去吧,你爹爹等着你。”神医此时撇去了一身的疲惫,轻松的笑道,声音中带着鼓励的意味。
他很清楚温黎心中的纠结,这可能也是一种近乡情更怯吧。
温黎压抑住喉齿间的哽咽,蜷着袖角的指间松了紧,紧了松,迈出了一步,然后一步又紧过一步。
屋子很静,有一股淡淡的热意,转过屏风后,就是温父躺着的床铺。
往日的他都是安安静静的躺着,只有浅浅的呼吸,对于不会武功的温黎,只有靠近照顾才能发现。
今天的温黎在屏风处就已经能够听到呼吸声,虽然不够稳健,但也能感受到正在缓慢复苏的生命力。
“进来吧,让爹爹好好地看看你。”一声叹惋,里面包含着心疼,这是温父的声音。
温黎再也忍不住了,早已经染上绯色的眼圈彻底红润了起来,往日里压抑的汹涌情感都彻底爆发了出来,她此时只想像个孩子一样在爹爹的怀中哭上一哭,倾诉自己受到的害怕和委屈。
只是生活教会了温黎许多, 她还是压抑住了哭声,红唇像是雨中的粉荷不住的颤抖。
“爹爹都知道,都知道。”温父倚着软枕,披散着头发,没了往日的侠气,倒是显得有些翩翩,他刚醒来身子还不能完全适应,行动不灵活,说话也是慢慢吞吞,像是鹦鹉学舌一般。
温父对着温黎缓缓地招了招手,像是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为他这个宝贝女儿遮风挡雨。
“爹爹,爹爹……”温黎再也忍不住扑了上去,像个稚儿一般埋进他的怀中,揪着他的衣角,毫无形象地哭泣起来,一边哭着还一边喃喃地喊着爹爹。
温父一个江湖上历经风雨,早已难被撼动心神的枭雄,此时心中大震,女儿的哭声像是尖锐的锥子,狠狠凿动他的心门,不禁泪意潸然。
他不停地轻轻拍着怀中的女儿,如小时候无数次哄睡一样,安抚着温黎难以抑制的哭泣。
“好孩子,是爹爹的不对,是爹爹醒的太迟了,别哭坏了。”声音轻柔的安慰着,想来江湖人士也难以置信温盟主会如此温声温气。
“不是……不是爹爹,是他……是他……”温黎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忍着哭音,断断续续的将话说出来。
她起了身,瘦弱的肩膀还因刚刚的剧烈哭泣微微颤抖,温父的肩头已被她的泪水泅湿了一片。
说到萧清川,温父的眼神也变得锐利复杂,刚刚神医说了事情的大概,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爹爹没想到他也是朝廷的人,我居然还将你嫁给了他,害你陷入了这样的境地,此子心机深沉,能忍善谋,所图甚大,我应该想到的。”温父此时再是后悔,也是无济于事,毕竟一切已经发生过了。
温黎却是从中听出了什么,隐隐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她脸颊上挂着的泪珠儿也不擦了,怔怔地问道:“爹爹你知道有朝廷的人潜伏,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原先女儿以为您是替娘报仇心切,可是如今想来你是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吗?”
温父抬眼瞧到女儿如此伤心,心里面不由得又是一阵酸楚,自己终究是对不起妻子,还对不起女儿。
“你知道你娘亲的死是因为魔教。”温父知道自己想要瞒着,是瞒不住的,只得将当初的想法一一说出来。
“娘亲被魔教毒害,江湖上人尽皆知。”提到娘亲的死,温黎也很伤感。
温父回忆起当初痛失爱妻的悲痛,无论何时想起那份伤痛都是记忆犹新,刚毅的面容也灰败了许多,这时候的他没了那一股子锐气,身上反而多了一股子暮气。
温黎有些难受地喊了一声,想要唤起他对人间的留恋,“爹爹。”
“爹爹没事,爹爹只是想到了你娘。”温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恢复了一些精神,“当年的情况又何止那么简单,魔教势力庞大,正派里面总会掺进沙子,甚至有些人直接首鼠两端。”
“当年魔教破灭,正道剩下的人里面,爹爹也不能及时的分辨出究竟是谁投靠过魔教,多年的经营后,爹爹已经能够将那些人摘选出来,可笑的是那样的人还在正派中有着名望,爹爹自然不能放过他们。”
温父说到这,眼睛里的杀意喷薄而出像是一把锐利的剑,想要杀人嗜血。
温黎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只是…..
“所以爹爹以身涉险,带着那些人去除了魔教的余孽,其实是想要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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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温黎温软的声音,温父不自觉的收了收身上的杀意,点了点头,声音里如阵阵雷鸣,带着霸气,“我去他们就必须去。”
“而且他们也怕魔教余孽会留下他们的把柄,所以他们一定会去。”
“去就一定会死。”
温黎有些怅然,“所以爹爹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毕竟爹爹说了那些人在江湖中的地位不低,恐怕聚在一起不容易,下次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
“爹爹是想要去找娘亲对吗,爹爹觉得大仇已报,死了正好和娘亲团聚,所以替我找了个托付终生的夫婿,好安心的去陪娘亲。”
“爹爹当时对世间也没有什么留恋了是吗?”
温黎其实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爹爹并不是一个 没有戒心的人,就这样在朝廷的算计中不明不白的差点死去,这更像是忽视了一些致命的信息,一向跟随爹爹的宋叔也被特意的支开,一切显然是早有打算,想要将计就计。
计划之外的怕只剩下萧清川不是江湖中人,而是朝廷的人,甚至是当朝太子。
只能说温父太想报仇,太过思恋温母,让他已经看不见甚至是忽略了一些东西。
不得不说这一切都是温父当初最真实的想法,可是面对着自己和妻子唯一的女儿,他明白当初要是真的就这么见了妻子,怕是妻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爹爹,女儿明白您的想法。”温黎望着不知所措,满面愧疚的爹爹,温黎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依旧不想亲人离开自己,但是爹爹有属于自己的想法,身为子女的并不能用亲情囚禁着他。
如今爹爹醒了过来, 温黎的猜想印证了,温父也说开了来,父女之间都不再提起当初的事情。
经历了这件事情,温父也不可能就这么抛下女儿,历经生死,他也想明白了,上天不收他,他要守护好女儿的余生,将来他才能好好的去见爱妻。
两人说了这一会话,温父的脸上显然有些倦色,毕竟刚刚醒来,情绪起伏也很大,还是需要多多休养。
温黎听了温父的话,叫了宋绍进去,她也听话的先去休息,这一晚上,他们都经历了跌宕起伏,温黎身子一般,更是不能劳累。
温黎没有辜负爹爹的好意,她明白爹爹应该是有话跟宋叔说,便将空间留给了两人,宋叔见温父醒来,早就激动异常,两人在屋子里面说着什么,温黎也没再听。
等她出去的时候,神医已经去休息了,倒是剑圣在院内的石桌旁饮着茶水,很明显是在等着谁。
温黎的脚步顿了下,想了想,还是迈着步子走了过去,在石桌的另一侧停了下来。
“黎子丫头,别怪老夫冒昧留下啊。”剑圣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他也不想这么死皮赖脸,可是心中又有着牵挂。
温黎摇了摇头,认真地道:“不得不说之前与萧清川有关的一切,我都厌恶过。”
剑圣这下子更尴尬了,他这是实实在在的被自己的徒弟连坐了。
“后来我想开了许多,如今爹爹还好好的活着,前辈更是出力将爹爹救醒,晚辈的心中难以存着埋怨。萧清川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是由着他自己,怪不得不知不明不曾参与的人。”
“晚辈是真心感激前辈救了爹爹,也确确实实对萧清川心怀怨愤,只怕此生难以消除。”
温黎的声音轻轻柔柔,却掷地有声,像是一字一句的誓言,破不得。
“唉,黎子丫头放心,我不是来求什么情的。”剑圣的心思灵活,话说的这么绝,自然不会再有想法,好在他这次留下来确实是没有帮逆徒求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