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要摆正。”
应程的筷子随手搁在瓷玉架上,其中一根歪了些许。
偏离既定的“框架”,被家里阿姨推回了它该在的位置。
随后,王阿姨声音如预料中响起。
“在外面,筷子摆放是良好家教的体现,在家里,正确摆放代表了对长辈的尊敬,您应该注意且遵守。”
应程碗里的菜只动过几口,哪怕失去味觉他也知道是什么味道。
毕竟家里的菜品只能每个季节更换一次。
他身体向后靠,放松了脊背,表现出充耳不闻的姿态,抬眼看向对面那位长辈。
他的亲妈秦歆竹,正夹着一片蔬菜往嘴里送。
保养得当,端庄守礼,循规蹈矩。
一言一行都像被设定好的完美程序,从不会出错,也不会改变。
这就是他母亲。
秦歆竹细嚼慢咽吃下蔬菜,等王阿姨背诵完饭桌规矩,才淡淡道:“好好吃饭。”
好好吃饭……
这是第几回听见了?
不知道,记不清了。
应程忽然有点想笑,但他没笑出来。
骨子里那股熟悉的逆反涌上来,在脸上形成了一个近似嘲讽的表情。
他拎起被王阿姨摆得“有教养”的筷子,当着两人面,一根丢在地上,一根扔进了丝瓜汤里。
汤汁溅出来,秦歆竹用餐的动作一顿。
王阿姨拧眉出声:“少爷——”
“安静点。”应程打断她,转头对秦歆竹说,“我一直就不会好好吃饭,你不是清楚吗?”
说完这两句,他踢开身后的座椅,往二楼房间走去。
秦歆竹面部神情依旧没什么波动。
她无声片刻,垂下眼,夹了几粒米饭送进嘴里。
王阿姨将汤里的筷子捞出来,说:“太太,我再给您做一碗吧。”
“别麻烦了。”秦歆竹说。
应程从裤兜摸出钥匙,打开门锁。
他的房间始终是锁上的,钥匙只有一把,在自己手里。
除了他,谁也不能踏足这个地方。
房间东西多,有点杂乱,风格很鲜明。
不外乎是些十七八岁男生喜欢的。
应程拿起角落里放着的黑金色滑板,夹在胳膊底下,走出房间重新落锁。
秦歆竹已经吃完饭,坐在客厅修剪花枝。
她喊住应程:“去哪里?”
回答她的是一声拍得很不客气的门响。
应程三两步跨下别墅台阶,前方是条宽敞平坦的路,他拎住滑板一头,另一头拖在地上。
小跑几步后,快速上板,熟稔地滑行出去。
白色背影高挺,肩骨线条凸出,瘦薄而宽。
但由于滑行姿势,脑袋微垂,显得整个人有些随意的散漫。
风把衣袂吹得鼓起些许,八月的阳光打下来,让纯白T恤镀了层亮眼的金色。
滑到一定距离,应程右脚踩住板尾,板头上翘荡了荡板。
随即屈膝起跳,板面在空中翻转,横向接竖向三百六十度,做了个漂亮的大乱。
滑板落地,他双腿稳稳踩上去。
一路向前滑行,离身后的别墅越来越远。
—
口袋里手机响了好几回,铃声有些特别,是R&B曲风的音乐。
应程掏出来,接听:“什么事?”
“干嘛呢?”那头出现含笑的声音,“我打四个了你才接。”
“玩滑板,游街。”应程说。
“来找我,今天带你玩点刺激的。”罗天锡说。
应程意兴阑珊:“你能换个词?”
暑假才第五天,这人已经说了不下三回要带他玩刺激的,结果不是喝酒就是唱歌。
一次比一次无聊。
“我的好阿程,”罗天锡叹了句,信誓旦旦说,“今天是真刺激,不刺激我头摘下来给你当板滑。”
“地址发来。”
“好——勒——”
应程挂断电话,踩住板尾刹地,脚尖一挑单手捞住滑板。
邀了辆出租车,利落地去找头形滑板了。
对方给的地址在十几公里外,路线复杂,司机七拐八拐的,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到。
望着周围如郊区般荒凉的景色,应程觉得,罗天锡那颗脑袋是时候该摘下来了。
他点开手机对话框,打字:你人呢?
那边没回,几秒过去,斜后方传来一句轻佻的口哨。
应程回头,路边站着两个男生。
其中发型是海王锡纸烫的那位,正笑着对他招手。
应程走上前,面部表情冷淡:“头拿来。”
“别急啊,”罗天锡揽住他,对另一位男生道,“介绍一下啊,我弟弟应程,比亲的还亲,如假包换的宇宙级大学霸。”
应程被他的描述险些雷黑了脸,胳膊重重杵过去。
那个男生倒挺捧场,友善地伸手:“学霸好,我叫喻嘉岐。”
“喊名字就行。”
应程和他手心手背拍了下。
“走吧,我带你们过去。”喻嘉岐说,“那边应该快开始了。”
他在前面带路,应程和罗天锡缀在后头。
应程看了身边人一眼:“别卖关子。”
两人认识四五年了,关系非同寻常的亲,吐个标点符号也明白对方要问什么。
罗天锡没正形说:“富二代,最近傍上的,今天请咱们来玩跑车。”
前边喻嘉岐头也不回:“我听见了啊,说人坏话不小点声?”
罗天锡笑:“这哪是坏话,夸你呢。”
富二代朝他比了个中指。
应程在心里过了几遍“跑车”俩字。
莫名升起点兴奋。
他只玩过机车,还没试过飚跑车。
不过目前来看,罗天锡脑袋算是勉强保住了。
三人走到一座巨大的环形赛道入场口。
刚迈进去,看见了前方不远处停着的六台超跑。
与其说是跑车,不如用改装过的豪华赛车来形容更合适。
停在那就是明晃晃的“烧钱”两个大字。
应程一眼便认出了其中的阿斯顿马丁、迈凯伦和兰博基尼。
无一例外都装饰得十分炫酷。
从头到脚全方位体现出,什么叫真正的富二代们败家活动。
几个十七八岁的男生分别从车上下来,身穿各种各样的赛车服,扬手冲这边的喻嘉岐打招呼。
“岐岐,赶紧的!就等你了!”
“磨叽什么呢?去这么久。”
“快过来!”
几人打招呼的同时,不忘对旁边两位多余的“不速之客”,露出轻蔑的神情。
满眼瞧不起的意味。
罗天锡笑眯眯的,和应程说:“这一个个的,也不知道能不能一拳打趴下。”
“你去试试,”应程挑下巴,指向最目中无人那个,“从他开始。”
“打残了你帮我出医药费?”罗天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