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裕的面色苍白几分,果真是冲他来了。
“怂什么,你是天子!”小皇帝被压制得出不来,在玉珏中叫嚣。
“陛下是天子不假,可是臣早已说过,开口做事之前,都得三思而后行。”秦见祀冷声,气势随之一盛。
这个话茬接得太顺,小皇帝一下没了声。
贺子裕能感觉到,秦见祀是真的生气了。可是秦见祀在气什么,他自己也说这是职位调动的小事,怎么也不至于因此动怒。
明明猖狂至当街杀人的元凶是他。
“皇叔问朕内不内疚,”贺子裕平静低下头,小声道,“朕不内疚,杀人者才该内疚。”
他确实被秦见祀压制瑟缩不假,可是非黑白他也清楚,并非软弱没有血性。
殿内,气氛一下冷凝。
烛火噗嗤摇晃了下,座上人发出声冷笑。“本王杀人,也不是什么人都杀。”
贺子裕抬起眼,瞧见明暗里,秦见祀正淡漠地拨动手间扳指,一时蹙了蹙眉头,分不清他说得是何意。
秦见祀忽然勾了勾手指,“陛下,为何站得如此远?”
贺子裕深吸一口气,抹了把眼睛。他走近了些,再近些,直到快走到了,猛然被秦见祀伸手一拽摔了下去,半跪着重重摔在了椅子旁。
“嘶。”
贺子裕一手撑在秦见祀腿上,他有些吃痛地想要站起来,下巴又被捏住抬起。
“朕错了。”贺子裕对上秦见祀半眯起的凤目,气势令人胆颤。这会儿他血性没有,只剩软弱,“皇叔,朕知错了。”
那只大手逐渐往下移去,扼住他的脖颈。“陛下一招扮猪吃老虎,用得倒是精彩。”
“皇叔误会……”
“误会什么?岂不是陛下把臣当猴戏耍,还送珊瑚树来臣府上。”猛然,秦见祀手上力道加大,窒息的感觉夹杂着疼痛传来。
贺子裕两手握住那桎梏他的手腕,挣扎着用手拍打,他的眼紧紧看向秦见祀,心迟缓地跳动着,然而手上力道没有半分松动的劲。
完了,真是要弑君了。窒息感一阵阵地传来,贺子裕微微张开口,发出哑然的声音。
忽然,一滴热泪滴在秦见祀的虎口处。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
秦见祀手劲忽的一松,贺子裕趁机挣脱大口喘息着,他猛然低下头去,眼睫上还垂着泪,一滴滴往下滴,整个人已经缩在椅子边上一动不动。
“哭什么?”秦见祀抿了抿唇,擦去虎口上的水渍。他还是第一次掐人,看见有人哭成这样的。
身旁传来一声很大的吸鼻子的声音,缩在那的贺子裕嗓音沙哑。“朕都要被掐死了,自然害怕。”
秦见祀垂头,瞧见椅子边上的肩膀还在微微耸动着,开始思忖是不是自己真吓这小鬼吓过了头。但按理来说,这力道应当不至于死。
“抬起头来。”
贺子裕抬起头,眼睛还通红着。他小声开口:“皇叔,这件事真是朕错了。”
“……”
秦见祀忽然伸出手,贺子裕又下意识惊慌地躲闪,秦见祀的手已经自后绕去,一下捏住他后颈,而后手指在他下眼睫处抹过。
贺子裕的心咯噔一声。
秦见祀把手伸到烛火下端详,指腹上除了晶莹的泪珠,还沾了些许胡椒粉。粉末的位置比较下面,大概用力眨眼的时候才会进入眼中。
“本王隐约记得,上次是米粉。”
“许是朕饿了去御膳房,不小心沾上的。”贺子裕默默低下头。
“难为陛下了。”
玉珏里,小皇帝已经笑疯了。
外头岑寂,打更的侍从经过,敲打着手里的木锣,贺子裕瞧着秦见祀像是气消了,然而腿还软着,索性就不起来了。
“陛下既连说三句知错,知道自己错在哪吗?”秦见祀拿出帕子,擦干净指腹。
“知……不知道。”
“做一件事,首先要有获益的可能,才会去做。”秦见祀抬手将帕子丢进火盆中,“明日上完早朝,去问问你的太傅。”
“喔。”贺子裕的额头抵在他腿边,多少有些郁闷。
“起来。”
贺子裕慢腾腾地扶着椅子把手起来,秦见祀也正要起身。然而贺子裕猛然一下趔趄,又不争气地拽着秦见祀的腰带摔了下去,砰然一压,压得秦见祀又坐回了位子上。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不出意料,秦见祀的脸黑了。
“皇皇叔……疼吗?”贺子裕的手胡乱捋了捋秦见祀的袍子,“朕给你揉揉。”
他的手腕被人攥住,一下甩开。
·
长夜漫漫,烛灯未灭。
秦见祀批阅着公文,贺子裕跪坐在旁磨着墨,一边偷偷看着奏章内容。御史当街横死,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谁所为,很快弹劾的奏章就会如雪花般堆积在案头上。
但与此同时,秦见祀狠历的手段也将震慑人心。
贺子裕打了个哈欠,正偷看着的奏章就被秦见祀抽走了。摇曳的烛火逐渐模糊,贺子裕想念着明早的蒸饼,撑着头一点一点地,睡了过去。
而秦见祀仍旧提笔写着阅字,笔尖仅仅一顿,又接着继续。
又过了一刻钟,秦见祀解下身上披风,随手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