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2 / 2)

“我阿爹阿娘都不计较了,你还来计较什么,旁的不说,这十年里,你回回咒骂我,那些话骂得有多难听,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骂了祖宗十八代还不算,还要咒我家大山,大山这般大了还整日没个正形,就是被你这些年的咒骂,骂坏了!”

张阿月的神情恨恨,显然,这股气她也憋闷了许久。

江葵娘气得仰倒。

什么叫做倒打一耙,这就是倒打一耙!

“我骂的是搁扫帚的恶人,你自己做了恶事,被人骂了也是活该!”

张阿月:“那也不该骂得那么难听啊,年年骂年年骂,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懂不懂啊?”

江葵娘气极反笑,“是是,我是不若阿姐你懂,就你今天这样,我和你说,我以后还要骂,年年都骂!天天都骂!”

张阿月胸口起伏:“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谁也不让谁。

张庆喜一拍桌子,“够了!”

他压抑着怒气,怒目瞪向张阿月,声音绷得很紧,再不见往日的爽朗和好脾气,眼里有着痛惜。

“阿姐,原来,这些才是你的心里话吗?”

张阿月愣了愣。

张庆喜顿了顿,还是开口,决绝道。

“既然阿姐一直这样想,以后,咱们两家不要往来了,我也没有你这样的阿姐。”

张阿月顿时不满了,“你什么意思?那是我阿爹阿娘的家,我还不能回去了吗?”

张庆喜起身,招呼江葵娘一道离开,在门口处,他停了脚步,侧头丢下一句话。

“爹娘那儿我管不得,不过,我自己的事儿总能自己做主,以后,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张庆喜带着江葵娘离开,张阿月瞧着空无一人的堂屋,重新走回主座,有些失神的坐了下来。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张阿月轻轻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子,神情懊恼,细看,神情里头还有几分迷惑。

张阿月不解的自言自语,道。

“怎地就这般冲动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想了,就一股脑的说出来了……唉!”

明明哄哄人,事情就过去了,她倒好,心里想什么,直接便说了什么,一点气闷都藏不住!

想了好一会儿,张阿月神情不定,一摸脸,惊诧的自言自语。

“我该不是年纪大了,生病了吧。”

想到这,张阿月起身,急急回屋。

她揽过梳妆台上的铜镜,细细的看里头的人。

铜镜里出现了一张妇人的脸,约莫三十来岁模样,岁月在脸上留下了痕迹,面皮有些松,还起了一些皱纹,但是她有一头乌黑的发。

她打小爱俏,虽然现在已经是小妇人模样,还是小镇上的妇人,但她却不爱用那等青布花布挽发。

她啊,尤其喜欢簪花!

春日花多,不拘是牡丹还是芍药,她都是喜欢的,夏日簪茶梅,秋日里草木枯萎,她还能寻着喇叭花簪着。

虽然是乡间常见的喇叭花,但这花粉紫又大朵,簪在发间,瞧过去也别有韵致。

张阿月抚了抚喇叭花,神情有些惆怅。

要是华家那丫头还在就好了,她为人大方,种的花又精致漂亮,哪里像听雨楼周家那丫头,小里小气的。

张阿月愤愤的搁了手。

罢罢,喇叭花也成吧。

她没有在自己脸上瞧出不妥,遂也不再在意。

张阿月搁了铜镜,又去院子里忙活事情了。

......

秋日气候清爽,阳光下晒着还有些热,一旦走到背阴的地方,沁凉的秋风吹来,却又带着冰凉的冷意。

顾昭双手搁在脑后,枕着手看格外碧蓝的天空,她身下是一床绵软的被褥,带着棉花好闻的味道。

顾昭喃喃:“还是阿奶好,可算不硌人了。”

猫儿样的卫平彦后肢发力,三两下便跳上了屋檐处,它搁顾昭旁边窝好。

暖暖的阳光晒着,卫平彦闭上眼睛,微微打盹。

顾昭嫌弃,“表哥,你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到处乱跑?回头别沾了跳蚤虱子,污了阿奶新打的这床棉褥。”

“喵喵喵!”

表弟又浑说!

卫平彦眼睛都不吝惜睁开,只懒洋洋的甩了甩长长的猫尾巴。

“不成不成,我得瞧瞧。”顾昭伸出魔爪,抓着卫平彦的爪子捏了捏,又掂了掂大白猫。

卫平彦一把拍掉顾昭毛手毛脚的臭手,猫儿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又来这一招儿!

表弟每次都这样!

说要看自己爪子有没有踩到泥巴里,其实就是为了捏它的手。

卫平彦:“喵喵喵。”

捏捏捏,有什么好捏的!

顾昭哈哈笑了一声,从屋檐上翻了个身,身姿轻巧又利落的落地。

“就是很好玩嘛!”顾昭无辜的看了一眼卫平彦,不忘讨伐,“表哥真小气!”

赶着卫平彦被惹毛之前,顾昭挥了挥手,道。

“成,不和你瞎说话了,你在家里乖乖的别乱跑,我给家里的大猪二猪找食去。”

说完,顾昭出了院子,身影很快便不见。

卫平彦收回目光,三角的鼻子哼了一声。

到底是谁整日在外头瞎跑了?

表弟还不听话!

姥姥明明说了,家里的猪不许起名儿,表弟取了大鼾二鼾不成,现在还要叫大猪二猪!

……

顾昭出了院子,一路朝六马街的听雨楼走去。

路上,她经过张家的院子,正巧见到江葵娘和张庆喜往板车上装藤箱。

顾昭停下脚步,“庆喜哥,阿庆嫂子。”

“哟!是顾小郎啊!”江葵娘回头,热情的和顾昭打着招呼。

旁边,张庆喜也咧嘴笑了笑,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赶紧又往屋里去,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提着一竹篮的柿子。

江葵娘接过,将篮子递给顾昭,神情颇为懊恼。

“对对,这事儿差点忘记了,我们说了要请你吃柿子的。”

顾昭接过,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葵娘:“不客气不客气!”

板车上装了三个藤箱,张庆喜也不用草绳捆扎,直接推着板车往河岸边走去,那儿停泊着一艘渔船。

顾昭好奇:“嫂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江葵娘喜上眉梢,“你庆喜哥在靖州城市集里寻了个档口,他和元伯又要捕鱼又要卖鱼获,忙不过来嘞!这不,我就过去搭把手。”

说着这话,她眼里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顾昭四处看了看,“牛娃呢?”

江葵娘:“他也一道去,到时放到私塾里学些东西,要是不是这块料,以后跟着我们捕鱼杀鱼也是成的。”

顾昭看着爽利又干脆的阿庆嫂,听着她快言快语说话,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脆响。

顾昭的唇边带上了两分笑意。

对嘛,阿庆嫂子就得是这个模样。

末了,江葵娘顿了顿,眼睛瞧了瞧院子里头,叹了口气。

“这次我那公爹婆母做事不厚道,你庆喜哥说了,他隔几日回来瞧一次,毕竟是他老爹老娘,他孝顺也还是要孝顺的,就希望像老话里说的那样,远香近臭,回头啊,他们也能念一点我的好。”

顾昭点头,“是这个理。”

江葵娘:“对了!”

她从荷包中掏出帕子,递到顾昭面前,笑道。

“顾小郎,我想请狐仙做保家仙,你帮我写写这字吧,回头我带去新屋舍糊好。”

顾昭爽快,“成。”

......

狐毛中的妖力化在浓墨中,顾昭微微沉吟,提笔在黄纸上写下供奉二字,紧着又写了胡八的名讳。

最后,她在最底下写了保家仙之位这五个大字。

墨渍上闪过一道幽幽的光,倏忽又沉寂。

顾昭将纸折了折,递过去,“好了,阿庆嫂子,到了新家坐西朝东的糊上,别对着门和窗棂就成。”

“哎!”江葵娘应下,“多谢顾小郎了。”

这时,张庆喜又推着板车回来,远远的便喊道,“葵娘,快些来帮忙,咱们得走了。”

江葵娘应了一声。

远远的,顾昭还听到阿庆嫂子的婆母和庆喜哥抱怨,“怎地都要去靖州城了......葵娘也得跟着去,家里的活儿谁忙?”

张庆喜:“找银子啊,你是不知道档口多忙,葵娘手脚利索,有她帮着,我也能稍微歇歇,家里有你和爹,我们放心着呢。”

“再说了,娘你喜欢大镯子,爹喜欢抽好的烟丝,这些都要花银子嘞!”

孙氏:......

“去去去,都忙你们的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哼哼。”

张庆喜乐呵呵的笑了两声,没有搭话。

风将只言片语吹来,顾昭笑了笑,抬脚继续往前。

分开也好,阿庆嫂子都说了,远香近臭嘛!

......

六马街,听雨楼。

周旦袖子挽得高高的,领着顾昭往后厨方向走去。

“喏,这便是这几日客人剩的饭和菜。”

顾昭探头瞧瓮缸里头的食物残渣,嘿,别说,味道还挺大的。

周旦让顾昭瞧了一眼,也受不住这怪味,赶紧又用木板将瓮缸盖紧。

他捏着鼻子开了窗棂,待味道散开了,这才好奇道。

“昭哥,你找这个作甚啊?”

顾昭:“喂猪啊,我养了两只黑猪,这潲水,旦哥你都给我留着,回头杀猪了,我给你送猪肉条过来。”

“嘿嘿,那敢情好。”周旦也不客气,“你给我送蹄髈吧,小妹喜欢吃。”

顾昭斜睨了周旦一眼。

周旦心虚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那啥,小妹太瘦了,吃点蹄髈补身子。”

周旦口中的小妹便是华落寒,以前因为华家的掠运纳煞,她一身皮肉格外的胖,如今跟着周大千掌柜,唤做周菲舟。

顾昭也不多言,只是意味深长道。

“旦哥,菲舟妹妹知不知道那毛绒绒又黑乎乎的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还有温柔的六娘子啊。”

周旦想着自己当初和顾昭说的,六位娘子一起来,做鬼也畅快的胡话,当下便皱巴了脸,讨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