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杉都来不及说什么,就见这丫头朝于轻舟小跑过去。
于轻舟扬唇,抬手朝廖杉挥了挥,目光转回到跑来的王鸾身上,“小鸟,和你妈说过了吗?”
他看上去也成熟了不少,这些年没有试飞任务的时候,于轻舟都会去航校做老师,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更为年轻的飞行员。
王鸾点点头,看向于轻舟左手边那个比她稍大些的少年,“侯八一,你又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啊?”
头发剃的短短的男孩瞥她一眼,“你不也是,小尾巴二号。”
“什么尾巴,我这叫僚机。”王鸾走到于轻舟右边,朝他敬了个动作标准的礼,“护送长机执行训练任务!”
于轻舟被她逗笑了,抬手握拳挡住唇边的笑意,手腕上一个黑色头绳。
他带着两个小僚机去了航校。
航校的预备飞行员们对这两个孩子的出现习以为常,都心知肚明这是他们的学弟学妹,只等到了年龄入伍、考进航校,他们是一定会做飞行员的。
侯八一身体条件、前庭耐力都很好,能够很好的忍耐住模拟飞行中的连续颠簸、摇晃和翻滚,其父侯勇是试飞烈士,可以说是子承父业。
王鸾比起他也不差,同样能够通过电动转椅的前庭耐力测试,并且因为她父母都是飞机研发工程师的缘故,这丫头掌握的原理知识甚至比航校的预备飞行员、不对,比服役的飞行员都要多,曾经完整的在黑板上写下一长串复杂的气动力数学公式,给航校这些比她大的学员们补课。
现阶段正是飞行员从“敢飞”到“会飞”成长的时候,尤其是试飞员,既要敢飞,又要像专家一样会飞,才能更好的配合工程师们解决新机上的技术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于轻舟会任由两个孩子跟着他了,都是好苗子。
另一边,鸟跑了,廖杉也没什么心情展示自己的厨艺了,回家把菜放下,她又走回了飞机厂。
廖杉站在研究所门口,和门岗的士兵说了一声,“小姚,麻烦你看到王工出来的时候和他讲一声,别回家吃饭了,让他去食堂随便吃点吧。”
她没进去,是因为研究所前些年重组过,原来的研究所改为飞机研究所,军械组和材料组均被单列出来,在飞机厂另一块地皮上重新建楼,一处作为军械研究所、一处作为航空材料研究所。
因为新一代弹射座椅攻克了低空不利姿态的技术难题,已经不仅仅像机翼、仪表等只是飞机的一个部件,其先后被装备到各个机型的战机上,飞机厂座舱车间的工人师傅们家伙事都要抡出火花来了,激增的生产任务让车间都扩展成了座椅一号车间、二号车间、三号车间……
上面的领导们意识到弹射座椅作为飞机上最后的“救命稻草”的重要性,廖杉所在的座舱小组也被单独划分出来,继续研发改进弹射座椅。飞机厂食堂后面的小山坡被推平了山头,建在上面的小白楼就是廖杉现在工作的航空救生研究所,她也从小组长升为了所长。
廖杉端着餐盘站在打饭的窗口前,多停留了片刻,对里面的李静说,“嫂子,我看到八一又跟着于轻舟去航校了……”
李静却看得很开,这个经历过丧夫之痛的中年女人浅笑了下,“去吧。”
廖杉打好饭找位置坐下,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虽然对于小鸟可能会成为飞行员的事心里不得劲,但廖杉其实两年前就开始研究起女性所用的弹射座椅了。
现在女飞行员们还是用着和男飞行员们一样的座椅,这其实是很不安全的。
女飞行员体重和男飞行员不同,而过往所有的研发都是围绕着男飞行员展开的,就像试验所用的假人就是模拟男飞行员的六十公斤左右的体重,而女飞行员大多五十公斤左右。飞行员体重差异会导致人体重心分布氛围和惯性范围大大增加,并且因为男女身体生理的不同,女飞行员对弹射加速度的耐限值比男性要低,可以说是对弹射救生整个系统都要重新思考和研制。
当下世界各国的女飞行员数量都不多,没有哪个国家会想到针对少数几个人,就费这么大功夫去重新设计一套弹射座椅,廖杉也是因为女儿展现出的对飞行的兴趣,才发现自己也忽视了这一少数群体。
女飞行员虽然人数少,但她们也是某个人的女儿,也是国家花了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她们的性命也是命。
而且,廖杉不想她救得了其他人的命,却救不下小鸟。
“不是说中午在家吃的吗?”王川泽坐到廖杉对面,随着岁月的沉淀,他昔日身上的冷感如酒般,被亲情和爱酿造成温和,越发成熟稳重。
“不想做了,”廖杉神情恹恹,“小鸟又跑去找她干爸了。”
王川泽见她心情不是太好的样子,吃过饭后没急着回研究所,反而提议道,“一起去走走?”
廖杉点点头。
飞机厂的试飞机场这些年没用过,肆意生长的野草都能没过脚腕了,王川泽和廖杉牵着手走在飞机跑道上。
“好些年没有飞机从这里飞到天上了。”王川泽仰头看着晴好的蔚蓝天空,忍不住感慨道。
廖杉侧头睨他一眼,“小鸟是不是你闺女?你都不担心吗?”
飞行员是个危险的职业,曾经的试飞工作,他们都曾亲眼目睹过好几次试飞员的壮烈牺牲。
“担心。”王川泽颔首,看向廖杉,“可就算再危险,也总要有人来做,不是吗?”
廖杉嘴角一瘪,努力憋住眼眶中的眼泪,道理她都懂,就是情感上控制不住。
偌大的试飞机场上只有他们两人,王川泽伸手揽住廖杉的肩膀,把她拥进怀里,继续缓步向前走着,“不会出事的,我们努力造出更好的战机,就算真的遇到险情,不是还有你的弹射座椅吗,她不会有事的。”
王川泽既是在安慰廖杉,又是在说服自己,他为女儿提起的心和廖杉是一样的。
廖杉握紧他的手,点了点头,像是回馈给他力量一样,他们都要继续努力。
不仅是为了国家,也为了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