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混战终于结束了。
赵筠元的声音击溃了那些侍卫的意志。
他们?在听到这话, 又看到陈俞倒下去的身体之时,便开始迟疑了。
若是圣上都已经倒下,那他们?再继续抵抗, 还有意义吗?
而?只要他们?心底产生了动摇, 那这一切就将会变得容易。
混战结束的那一刻,陈意几乎毫不犹豫地?往祭台处跑去。
祭台上, 赵筠元依旧孤身一人站在那儿。
陈意跑到她的身前, 轻声唤她的名字,“小满……”
赵筠元却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毫不迟疑地?投入了他的怀中?, 陈意的身子猛然僵住,便听到怀中?传来极轻的啜泣声。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赵筠元声音夹杂着?极为压抑的痛苦,“可是我没有选择……”
即便她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十余年之久,可她到底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即便是她最为怨恨贺宛的那几年, 都从?未想过要亲手将她杀了。
可如今, 她却杀了陈俞。
亲手将那簪子送入了他的胸口, 而?后看着?他没了气息。
……
陈意知晓此刻的她心里定然极为痛苦, 却也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她, “这不是你的错……”
或许实?在是疲惫极了, 赵筠元靠在陈意的怀中?, 不知不觉竟是昏睡了过去。
而?薛晋荣走过来, 见陈意怀中?抱着?一个宫人衣着?的女子时,不由想起方才之事, 颇有些感慨道:“还是殿下有先见之明?, 在陈俞身边安插了这样一个宫人,否则此次之事, 还当?真?是没那么容易了。”
方才情?况确实?惊险,他们?当?真?是未曾想过陈俞竟做了两手准备,若不是赵筠元反应极快地?了结了陈俞,他们?的下场恐怕是不会太好。
谋逆之罪,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陈意却只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便抱着?赵筠元踏入了行宫之中?。
薛晋荣转头看着?他小心护着?怀中?女子的模样,忽地?想起那日他说起希望陈意能许下嫣嫣皇后之位时陈意的答复,想到这,他的神色中?也不由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
赵筠元再醒来时已?经是两日后了。
她醒来时,睁眼瞧见的第一人便是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陈意。
他见赵筠元醒来,面上虽有喜色,可更多的却是局促与不安,但?却还是关切问道:“赵姑娘,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殿下唤我小满便好。”赵筠元轻笑?道:“那日,殿下不是已?经这样唤我了么?”
陈意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唤了她的名字,“小满。”
片刻之后他又道:“你也不必再唤我殿下,我母妃还在时总唤我阿意,你便也如此唤我可好。”
赵筠元倒也并未扭捏,点头道:“阿意,登位之事如何了?陈俞已?经驾崩,你登上那位置理所应当?,不会再有人阻你了吧。”
“只是朝中?还有几名官员有些意见罢了。”陈意摇头,“不必忧心,此事,我会处理妥当?的。”
赵筠元心下微松,却又想起什么,开口道:“有一桩事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阿意,你到底是如何辨出我身份的?”
细细想来,其实?从?她以宫人身份出现在昌庆宫开始,陈意对?她就是特别的,可她自问自己从?未透露过什么,便是她当?真?有些古怪之处,陈意也不当?如此笃定她便是从?前的赵筠元吧?
听她问起此事,陈意倒也不意外,他轻声道:“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确定你是她了。”
说着?,他眼神中?多了几分灼人的温度,声音中?也好似有了些蛊惑人心的意味,他接着?道:“不论声音如何,面容如何,身份如何,只要一眼,我便能将你辨出。”
他好似只是给了赵筠元回答,但?却又更像是想得到她的答复。
赵筠元却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我被?幽禁在永祥殿时,窗边的红梅,也是你送的吗?”
“是我。”陈意点头,目光却依旧落在赵筠元的身上,他还在等着?她的答复。
赵筠元避不开他的目光,最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阿意,或许终有一日我将会离开这里。”
他想要的承诺,她其实?给不了。
不论是从?前的陈俞,亦或者是如今的陈意,都未能让她有过片刻动摇。
她终究不属于这里,她终究要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之中?。
“倘若有那一日。”陈意垂下眸子,“我自然是永远尊重你的选择。”
赵筠元怔然,她无法再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因为她恍然发觉,眼前的人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她。
从?舍弃那个位置,到争夺那个位置。
她压抑不下心头涌上的那阵一样情?愫,便索性放任它?,下一刻,她仰头贴上他的唇,生涩却未曾迟疑。
陈意察觉到唇部的柔软,他的心飞快地?跳动着?,呼吸都好似在这一瞬凝固,接着?,他无师自通地?回应着?她……
***
等赵筠元真?正见到朝廷那些官员的时候,才知道事情?并未有陈意说的那样简单。
却是,朝中?大部分官员其实?是支持陈意坐上那个位置的。
原因除却陈俞因为贺宛当?真?做了许多荒唐事之外,薛晋荣其实?也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而?薛晋嫣中?毒之事与贺宛深夜与北岐人会面之事也实?实?在在地?让那些朝臣对?贺宛的印象掉入了谷底,加之陈俞又还是一心护着?他。
这实?在让一些朝臣对?陈俞也生出了些怨言来,如今陈意要登位,他们?自然不会有太大意见。
而?那些不支持陈意坐上那个位置的朝臣数量虽然并未太多,可他们?却极为坚定,不管是陈意还是薛晋荣以及其他朝臣,都有尝试着?去劝说他们?,可最终反而?被?他们?责骂了一番,只得灰头土脸的离开。
赵筠元去见他们?的时候,那些官员正顶着?烈日立于宣明?殿前,他们?什么也不曾言说,就这样进行着?无声的抵抗。
赵筠元颇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文官向来是最擅长用这样的方式逼人让步。
若是遇上暴戾的君主,便是将他们?尽数杀了都是寻常之事,不过他们?既然有此举动,自然已?经做好了为此丢了性命的准备。
只是陈意定然不会如此做,而?赵筠元也并不会想看到如此景象。
那便只能尝试改变他们?的想法了。
赵筠元走上前去,等她走到那些身穿朝服的臣子面前,却发觉笔直站立于最前边的那个男子好似有几分面熟,她细细将那人打量了一番,这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人不正是徐静舟么?
见了徐静舟,赵筠元心头克制不住想起的却是玉娇。
这些时日她不仅忙于系统交与她的任务,也苦于身份的限制,即便有心想去打听玉娇的现状,却也无法。
如今见了徐静舟,她勉强压下心头的情?绪,走上前正欲开口,就听徐静舟声音沉沉地?开口道:“姑娘不必再来劝说我等,我等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容忍弑兄夺位之人坐上皇位,如此无德之人若是当?真?成为我陈国君主,岂非让我陈国成为诸国之笑?柄?”
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可赵筠元却也并未顾得上解释什么,她只是向前一步道:“我并非是来劝大人的。”
徐静舟有些意外地?微微抬眼看她,听她问道:“我想问问,徐夫人,也就是玉娇姑娘,现下如何了?”
“你……”徐静舟也不知为何,明?明?眼前人的面容极为陌生,可他却总觉得有些熟悉,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在何处见过?”
赵筠元默了默,却并未否认,只再重复道:“徐夫人现在过得如何?”
徐静舟意识到了什么,却又将心底情?绪压下,可声音中?还是抑制不住地?带着?微微的颤意,“您是……赵皇后。”
“是我。”赵筠元颔首,“不过半年未见,徐大人瞧着?与从?前倒是大不相同了。”
现在的徐静舟瞧着?比从?前多了几分稳重,大约与官位一路升迁也有些关系吧。
徐静舟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又道:“玉娇若是知晓您还活着?,定会很是高兴。”
“知道她如今过得好,我也很高兴。”赵筠元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那有些刺眼的阳光,“六月里的阳光底下实?在难熬,徐大人,既然家中?有妻子在等你,还是早些归家。”
徐静舟明?白赵筠元的意思,可却收敛了面上情?绪,只微微屈身道:“多谢姑娘关心。”
显然,他并未有改变心思的意思。
赵筠元也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半年过去,徐静舟此人虽与从?前有些不同了,可那固执的性子却是不曾变过。
难怪陈意薛晋荣与其他朝臣都尽数将他劝了一番,可却依旧没能撼动他的心思。
她这只言片语,确实?还不足以改变什么。
于是便也只能微微颔首后离开。
***
入夜,徐府。
徐静舟斟酌几番,却还是在玉娇给他端来莲子羹时与她开了口,“娇娇,或许,皇后娘娘还活着?……”
玉娇的手一颤,一碗莲子羹尽数洒在了地?上,她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