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来。”
他的声线带着一丝黑暗的靡哑感,无视了场合的不合适,手指从卫将离耳侧的发丝梳上去,解开了发带的同时,卫将离终于意识到他的异常,勉力抓住他的手:“师兄,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你。”
“……”
卫将离的印象里,白雪川一贯是优雅的,他的优雅来源于他站在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去俯瞰所有人,从而随时有着一种淡漠世尘的目光。故而他总是一身清淡无垢的白,象征他内心所坚守的一片净土。
而现在不,仿佛他忽然间不知何处捉了最深沉的夜色披在了身上,这让卫将离直观地感受到了他的一些与生俱来的观念已经被彻底摧毁。
包括他对她一贯保持的礼教。
“为什么?”
卫将离的想到的只有这是无明灭相的异变,忧思瞬间超过了因略带一丝旖念的迷茫。
“你没事吗?”
颈侧的人笑了起来,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见了阿离自然就没事了……你看,那么多人想害你,像你小时候一样,有人来欺负你,我就把你的眼睛蒙上,等到我杀了他们,我们再一起上路……可好?”
透过他指缝间的微光,卫将离看到了脚边匍匐的白狼正坐起来看着她,心中一凛,挣扎着坐起身:“你我约定未完,我们还在局中。”
“不是我心急,只不过大局已定,是我该收走彩头的时候了。”
那头白狼在原地来回踱了两圈,走过来蹭了蹭卫将离的手,卫将离一时有些恍然:“……你是故意让呼延翎以这白狼为借口引我出来?”
卫将离看不清他黑色的兜帽下是何种神情,只见他伸手拍了拍那头白狼的头,出声道:“阿离。”
“……”
“你我之间,除了这些事,便再无别的话好说了么?”
卫将离一僵,白雪川很少对她直接提出不满,总是会以其他迂回的方式让她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抱歉,这个场合我不能……”
白雪川打断了她:“还记得师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喊你什么吗?”
——狼崽儿。
模糊的稚弱记忆里,唯有雪地里走来的少年的画面异常明晰。不知道她的名字的时候,他唤她狼崽儿,因为她会像狼一样咬人。
“我近来时常魇魔扰心,闭上眼时面前都是绵延起伏的尸山血海……真美啊,总想着带你去看。”
随着这句话说出,白狼呜咽一声,垂下头来。
卫将离不由得上前道:“……是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白雪川无声地笑了笑:“他们告诉我,那一年,咬了我的狼崽儿现在被一群弱小的鼠辈欺凌至斯……十几年过去了,阿离,为什么现在你这么弱?”
“……”
“你这么弱,我会忍不住把你收回去的。”
温和的口气,直白的谴责。
卫将离闭上眼压下内心翻腾的涩然,道:“我遭到的不公我会一一报复回来,你太心急了。”
他们之间又回到了从前的矛盾上——一个想要彻底掌控,另一个则是想要取得对等的位置。
卫将离太过于傲慢了,她拒绝用女人的感情去软化对手,而是选择了硬碰硬。
“我与你说过,你没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我会收回你的自由,代你去解决他们。”
卫将离固执地看着他道:“我的问题就是你,我从小就憧憬你,一直想变得像你一样强大,直到站到和你一样高的位置我才能心定。你对我的保护,我固然感激,但我不想因此堕落成我自己最恨的软弱的模样。”
这就是卫将离,他一手养大的,像是他的影子一样的人。
“我的确说过……要你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可阿离……我不止是养你长大的人,还是——”撩开她耳侧的发丝,危险的气声扫过耳间:“会纠缠你一生的人。”
这是卫将离早晚都要面对的对话——血肉之躯总有忍不住意气用事的时候,他们不可能一直以一种纯对抗的形式对峙下去,至少白雪川是不会允许的。
卫将离退了一步,掐紧了手心:“等我结束这场乱局,我……”
“晚了。”
白雪川的宣告很随意,随意到甚至都不能多分走他一分的注意。
“从今夜开始,匈奴南下,先灭东楚,后屠西秦……那些人拖了你太多时间,阿离,告诉我,你还能做得了什么?”
“我能做厄兰朵的王。”
“哦?”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狼群忽然骚动起来,天边传来悠远的号角声,划破寂静的长夜。
月光重新从被风吹散的云层后落了下来,映照得卫将离的眼眸与一个颓丧的失败者相去甚远。
“——谁也没说,要当汗王,非要按草原的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