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被送走, 也是悄无声息的事。
从前自有端妃替她张罗,如?今端妃已亡,大皇子?也倒了, 大公?主在京城竟没了一个亲人。诸如?皇上、皇太后, 在大公?主看来并不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大公?主深知,自己这一走便再也回不来了。
离京之后的路一路平坦,商州境内的水泥路更是四通八达, 可等出了京畿一路往东, 渐渐地就开始颠簸起来,饶是官道也崎岖难行。大公主挑起车帘,望着远处萧条的冬景, 明白?自己已经彻底远离了权力?的中?心。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掌过权。
她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可到头?来却还?是一无所有,或许, 皇贵妃那样的才是聪明的女人, 表面依附父皇, 该握在手里?的权利却一点没少,如?今的后宫甚至都成了皇贵妃的一言堂。不过皇贵妃也是个狠茬,为了权势竟然连孩子?都不要。
这可笑的世道, 女子?只有依附男子?才能立身扬名?。大公?主尤为不齿, 却又?没办法反抗, 她只恨自己偏偏是女儿身。
等大公?主抵达婆家之后, 东宫已经修缮好了,眼下战事焦灼,一切从?简, 东宫也没有大修,不过里?头?的人都换了一遍。从?前废太子?的人手全都被遣了出去, 新换上的人都是皇贵妃亲自选的,身家干净,为首的几个管事也头?脑清明。
福安与秦嬷嬷先去东宫里?调理人去了,周景渊仍跟着傅朝瑜。
于是便有人又?不乐意了,希望皇上早日让储君回东宫。五皇子?既然已经成了储君,继续住在宫外像什么样子??傅朝瑜在朝中?人脉甚广,如?今新起来的这一茬年轻官员几乎都跟傅朝瑜或多或少沾点关系,若是放任储君亲近傅朝瑜,只怕这人日后野心太过,最后权倾朝野也未可知。
一群人对储君回宫一事指手画脚,皇上听着也不耐烦。他最近正在喝药,听到这些人叨叨个没完没了,有心想要给他们找点事儿做。于是大朝会上,皇上又?抛出了一个新诱饵——他打算重选东宫属官。
依照祖制,东宫官有三师、三少、 詹事府、两坊、三寺、十率府等,东宫官制比照朝廷中?央官制,从?立储开始直至登基称帝,储君都得在东宫属官体系中?接受正统的教化。
东宫属官便是储君的心腹,来日新君即位,这些人便是新帝跟前最得力?的一批人。
从?前废太子?的属官可是皇后精心挑选的,三师之中?甚至更换了好几个名?额,为的就是精益求精,让废太子?尽可能地壮大势力?。可惜废太子?是个沉不住气的,皇后去世之后一度连脑子?也丢了,一步步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皇上是没有皇后那样的耐性,他将这??x?烂摊子?丢给韩相,再命傅朝瑜、杨直等人在旁监管,等到确定人选之后再呈给他过目,他择优定下即可。
他如?今最紧要的是调理好身子?,来年才能继续上战场。东.突厥将他坑成这样,此仇他非报不可!
为君多年,皇上从?未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
皇上只几句话?,便将这件事给甩出去了,然而这几句却在朝中?掀起滔天骇浪。
从?前废太子?的属官乃是皇后娘娘一手安排,若非家世过人,压根入不了皇后娘娘的眼。废太子?属官里?头?哪怕家世最不显眼的,也都是因战事而暂时落寞的世家大族,稍稍有人扶持,便能一飞冲天的那种。
然而这回不一样了,皇上金口玉言,东宫属官只看能力?,不看家世。
下朝之后,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商议此事。
圣上今年虽是壮年,但?从?西北回来之后身子?一直不见?大好,听闻前几日还?病了一场,略显孱弱。以圣上如?今这情况,应当不会再废储君了,大魏也架不住再来一场逼宫。
既如?此,最后继位的便只能是五皇子?!
如?今储君年幼,身边亲近者唯傅朝瑜一人,可一旦他们担任东宫属官,长年累月与储君相处,早晚能将傅朝瑜给挤下去。
届时,储君愿意亲近谁还?不一定。
不少人都动?了心。
无独有偶,陈淮书也正在同?好友讨论此事:“要不,咱们也去碰一碰运气?”
杨毅恬老实道:“你们俩去就行了,听说还?有考试,我一碰到考试便头?大,还?是不要掺和了。”
他虽然在户部做出了成绩,但?是读书考试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陈淮书看向周文津,其实他觉得周文津更需要这次的机会。这家伙之前无意间结识了一位高门贵女,双方一见?钟情,无奈那位姑娘家中?看不上周文津,觉得他家世寒微。
周文津对此心中?有数,从?未纠缠过,可惜那位姑娘家里?却唯恐他痴心妄想,特意派人寻了周文津的母亲,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周母一家孤儿寡母,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吱声,还?是隔壁邻居偷偷告诉了周文津等。
陈淮书几人听闻之后气愤得不行,想去质问却被周文津给拦住了。
周文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无意再起争执。
陈淮书当场没有发作,但?是等了半个月却联合杨毅恬将那家长子?套了麻袋打了一顿。如?今嫁娶是门当户对不假,可是周文津与那姑娘不过是见?了两面,发乎情,止乎礼,又?并未逾矩,怎么就要受到此番羞辱了?
陈淮书拍着周文津的胳膊,鼓励道:“太子?宾客名?额有四,还?是正三品,你要不试试?”
周文津的确下定决心要去试一番。
即便五皇子?不是傅怀瑾的亲外甥,他也是得试的。自己出身太低了,哪怕如?今为官有了起色,仍然不够。
与他相比,吴之焕更擅把握机会,入了鸿胪寺之后先后出使突厥跟安南,如?今仍在经略南边尚未回程,来日回京,凭着这份功劳必能高升。同?行之人都在往上爬,就连杜宁都跑去西北做副都护了,他更不能有所松懈。
唯有往上爬,才能让母亲跟一双弟妹过上好日子?,才不会被人瞧不起……
这三人说得坦然,然而其他人便不同?了,不少人自持身份,不愿意表露出来。
礼部与翰林院的诸官员都心事重重,弘文馆从?前的先生?都被革了,自从?上回考校了周景渊之后,皇上便对弘文馆的先生?意见?颇大,觉得他们光拿俸禄不干事儿,这么多人教育皇子?皇孙,结果?到头?来还?没有人家安老先生?跟傅朝瑜教出来的学生?好。
于是乎,弘文馆的先生?全都受到牵连,这些先生?大多都是翰林院官员兼的。
弘文馆教的是皇子?皇孙,崇文馆教的是当朝储君,如?今两边都重新选人。礼部觉得偌大的朝廷唯有他们能担此大任,可翰林院的官员却也觉得,只要给他们机会必能够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