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虽震怒, 到底没有发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他们如今不仅在别人的地界, 还是个逃兵。若是太过张扬, 被人捉到还不知下场如何。
焉耆都城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城中泉流交带, 引水为田, 作物颇多。早年?间?焉耆恃地多险,常剽劫大魏商贩。后来被大魏打服了,这些年?乖顺了不少, 去年因想跟凉州做生意,态度更为亲厚。
不过这都是在没有冲突的情况下,如今高昌率先对大魏动手, 谁知道这焉耆小国会不会也想分一杯羹?为防止被人认出?来?, 傅朝瑜几个乔装打扮, 混进了都城。
他们?揣着从原丹等身上扒下来?的银钱,特意挑了一个偏僻的住所。傅朝瑜趁着晚间?去买了一批焉耆土仪,三人装作商贾, 准备掩人耳目混过去。
焉耆都城同京城没得比, 小了不止一丁点儿?。地方?小就意味着人员集中, 偶尔来?个新面孔都会格外引人注目。为保安全?, 皇上连病也不看了,硬是撑着,准备扛到他们?回到大魏, 一切安全?之后再请大夫问诊。
混进来?后,三人又换了一身行头。淮阳王还是头一次穿这样粗糙且不合身的衣裳, 哪怕逃命的时候,他也还都是穿着自己的衣服,不像如今傅朝瑜给他买来?的这一身,看起来?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他看了一眼?皇兄跟傅朝瑜身上的,总觉得跟他的不是一个料子。但是这种小事儿?又不好说出?来?,否则显得他太过斤斤计较。可心?里不舒服,便?总是想?着要找点茬:“咱们?打扮成这样,能顺利进入高昌么?”
傅朝瑜都懒得回答这种蠢问题,怼了一句:“能不能总得试一试,否则还要一辈子留在这儿??”
说完上下打量着淮阳王:“王爷若是喜欢这,大可以留下来?。”
他们?是失踪了,如今在大魏官员们?看来?,自己这三人就是生死未卜,兴许,还有人都已经认为皇上没了。京城之中废太子党羽本来?就多,先前只是因为被皇上镇压这才没有闹出?什么风浪来?。若是他们?再不回去露个脸,这些人早晚也是得要倒戈的。到时候废太子万众归心?,几个皇子跟他的小外甥就危险了。
傅朝瑜眼?下归心?似箭。
其?实?皇上也不遑多让,他带过去的十万精兵还留在东.突厥,京城废太子的叛乱也要有人镇压。且他如今身子日渐虚弱,需要早日回去治病才行。皇上吩咐道:“此处距离高昌并不远,咱们?明日便?出?城。”
淮阳王也没话说,反正要死也一块死,他有什么好怕的?若是皇兄死在他前面,那也算是他赢了。
大魏这边,因久未听闻皇上的消息,如今不少人渐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敌众我寡,能在东.突厥士兵手中活下来?的可能性太过渺茫。
宫中的太后娘娘跟几位宫妃都已经哭红了眼?,只有皇贵妃一人还在苦苦坚守。
皇上驾崩,于太后等而言简直比天塌了还要难受,城外还有一个日渐嚣张的废太子,听闻废太子的援军已经到了,京城实?在撑不了多久。
一旦废太子破城,她们?能否保全?自身都是个谜。
贵妃与贤妃日日都祈祷被送出?宫的老?三和老?四能够平平安安。前些日子他们?母家都安排了人手,想?将两个小孩送去江南,结果?不出?意外地失败了。废太子的人手把持着各处城门,城里的人想?要出?去,谈何容易?
如今两个小孩也只能在京城里头躲着,说句不好听的话,只怕来?日城破之时才有可能趁乱逃出?去。如今看样子,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短短数日功夫,周景成连性子都变得沉稳了。
之前还叫嚣着要跟废太子比划比划,如今听多了前线的战况,便?不再嚷嚷了。他也从外祖父那儿?得知,京城里的诸位大人心?也不齐,有好些一心?想?着投奔太子,却被韩相跟皇贵妃直接处死。可二人手段再凌厉,也架不住总有人想?要做降兵。
每日都有官员去世,意味着每日都有人想?要投降、想?要跟废太子里应外合。哪怕他们?也有援军,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人心?散了,也就没有胜算了。
京城乱得厉害,西北却还算安稳。
淮阳王并未将全?部的守军一同带去寒元关,西北当地仍又不少驻军,若有需要,他们?亦可以进攻东.突厥。只是这会儿?谁也没敢下令,能够指派他们?的人都不在了,京城偏又乱成了一锅粥,为防政变波及到西北,崔狄从互市监出?来?,临时代管军营,下令让众人留守在此地,以防高昌趁机袭击西北,也防着废太子对西北动手。
周景渊被杜宁还有林簪月等护得好好的,除了担心?他舅舅,并未受过什么伤。
经此一事,西北反而成了大魏各地最安定的所在,他们?之前能拧成一股绳全?是因为傅朝瑜,如今则是因为周景渊。
哪怕傅朝瑜真的不在了,他留下的这份香火情,也足以让西北百姓移情到周景渊身上。比起大逆不道的废太子、压根不熟的小皇孙,他们?更愿意相信从小看到大的五皇子殿下。若一定要有人登基,为何就不能是他们?五皇子呢?
诸知州心?照不宣的牢牢把守着城门,每日严加看守,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暗害五皇子。楚宁跟林簪月也严防死守,一刻不停地守在周景渊身边,绝不让他落单。
可越是小心?谨慎,越是会有意外发生。
这日一早,凉州书院安老?的书童急匆匆跑过来?,说是安老?得了急症,情况十分凶险。
周景渊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有人暗害,忙问:“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得吗,可是接触了什么人?”
书童急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我们?先生每日都在学堂教书,并没有接触外头的人。可不知为何,偏偏这些日子身子不适,昨晚上更是发起了高热,迟迟不能退烧,大夫也束手无策。”
周景渊焦急地站起来?,直到他听闻书童说了一句:“小殿下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免得来?不及。”
周景渊抿着嘴,失神地看向对方?。
竟然连他也……
书童不解地抬起头:“小殿下,您哪怕不亲自去看一看,也该送几个大夫给我们?先生啊,先生待您犹如亲子一般,您怎能寒了他的心??如今先生在病榻上还一直念着您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