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如约而至。
傅朝瑜尚且不知自己这边起了内乱, 心中?理了理要弹劾的名目,随众人一起入殿参朝。这便是官位高的好处了,从前?还是从六品时, 他?可是连站在这儿的资格都没有。
等皇上坐定之后, 傅朝瑜率先站出队列:“圣上,臣有本要奏。臣工部郎中?傅朝瑜奏吏部左侍郎李章平徇私枉法,多年来因私人恩怨残害忠良、打压地方乃至京畿官员无数, 致使吏部考核形同虚设, 朝廷威仪荡然无存。”
郑青州跟孙明达满目震惊。
工部几人都懵了,傅朝瑜这家伙又在搞什么玩意儿?他?不是在建水泥厂吗,怎么突然跟吏部对上了, 还上来就弹劾人家吏部左侍郎,想找死?
郑青州如今只恨自己的位置太靠前?,若他?方才站在傅朝瑜身边, 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出这个?头?的, 今日只怕不好?善了。郑青州与孙明达交换了一个?眼神, 决定待会儿彼此照应些,好?给这件事情扫扫尾巴。
皇上似乎并未惊讶,只问:“可有证据?”
傅朝瑜正要将证据摆出来, 吏部忽然有人站出来道:“圣上, 臣也有本启奏。”
皇上皱眉:“先听安平侯说完。”
“微臣所奏, 亦是关于安平侯的。”
这下连傅朝瑜也懵了一下, 合着今儿不是他?一个?人唱戏啊?
吏部有人参奏,傅朝瑜这些日子在商州一带修建水泥厂,压榨商州百姓, 以至于民怨沸腾,昨日晚间更是逼死了两个?壮汉。那两个?男子都是家中?的顶梁柱, 如今他?们被逼死,两户人家都快到了妻离子散的地步了。然工部竟将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若不是他?们刚好?听到,此事必定是要私了的。傅朝瑜草菅人命,已是定论。
傅朝瑜跟皇上都错愕了许久,皇上求证地看向傅朝瑜,发现傅朝瑜也一头?雾水,工部那边也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皇上不用想也明白,只怕这事儿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这才被吏部的人提前?算计了。
还不等皇上开口,太子亲自下场,参奏傅朝瑜与民争利,在京郊一带开设游乐场,蛊惑京中?小儿前?去?游玩,大?肆揽财。
孙明达实在看不过去?:“原是成王等人非领着孩子去?玩,这游乐场才对外开放的。”
太子见孙明达护着傅朝瑜,便觉得他?结党营私是跑不了了:“他?一介官员,不想着替朝廷办事,整日琢磨如何揽财,岂非重末轻本,罔顾朝廷栽培之意?”
立马又有人跳出来附和:“况且他?这游乐园亦不甚稳妥,昨日齐王长?子去?了一遭还在蹦床上摔了下来,至今昏迷未醒,这难道不是傅朝瑜之过?”
傅朝瑜看着太子得意的模样,猜测他?还有多少罪名等着自己。
今日这出却是在傅朝瑜意料之外了,原本按他?预料,应当是自己先弹劾吏部,吏部再行??x?反击,让皇上看明白这世家大?族的利益链究竟有多长?。不想吏部手段倒是挺快,还有太子,简直像是提前?知?道了他?的计划一般。
太子准备了不少罪名,没多久便又有人接连弹劾,有弹劾傅朝瑜贪污的,借着工部修路一事中?饱私囊;有弹劾傅朝瑜渎职的,参奏他?建水泥厂期间与商州知?府来往过密,反将水泥厂给抛到脑后;还有指证傅朝瑜不孝的,分明家中?父亲生死未卜,前?些日子还在宫中?为五皇子庆生、大?摆筵席。更有人将罪名直接引到了结党营私上头?……条条状状,都是奔着将傅朝瑜钉死在耻辱柱上去?的。纵然有工部中?人跟孙明达替傅朝瑜辩驳,但是弹劾之人众多,一齐而上,唇枪舌剑,远不是工部那几个?人能挡得住的。
皇上一眼扫过,弹劾傅朝瑜的,御史台的人有,吏部的人也有,礼部右侍郎也出现了,此人在春闱时给傅朝瑜监考便已结下了梁子,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兵部竟也有人跳出来了。目光转向太子之后,皇上停了停,这些都是太子的人么?还是说,太子为了地位彻底与世家大?族站在了一起?
太子见父皇看过来,重申道:“还请父皇重审安平侯。”
这事儿若是不审,回?头?傅朝瑜的名声便坏了。皇上知?道吏部改革难,只是没想到还没开头?便被千夫所指,他?迟疑片刻,道:“傅朝瑜交由?大?理寺核查。”
傅朝瑜没替自己发声。
皇上又转向李章平:“吏部左侍郎同样交由?大?理寺查证,若傅朝瑜所言不虚,再彻查整个?吏部。”
吏部大?惊。都这样了,还想着查他?们呢?
皇上板着脸,拂袖而去?,都这样泼脏水了,若是还不彻底整治吏部,怎对得住傅朝瑜的牺牲?
傅朝瑜被大?理寺带出去?的消息,与国?子监文刊新一版出售几乎同时传了出来,还有消息称安平侯之所以被抓,乃是因弹劾吏部触发众怒,但安平侯果决,直接将弹劾吏部的名目都写在国?子监文刊上。
孙明达闻言立马将文刊拿过来,张梅林前?些天请了病假,文刊现由?几个?学生负责,这一刊孙明达跟王纪美没空管,于是便被傅朝瑜这个?兔崽子钻了漏子,他?竟然公然登刊与吏部作对。
当真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啊,他?难不成还想做孤臣?
若是吏部果真出了事还好?,倘若左侍郎最后被查无罪,傅朝瑜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孙明达将整个?文刊组叫过来一通臭骂,骂他?们蠢笨不堪,这样要紧的事情就该事先向他?们汇报。若早知?道傅朝瑜作死,便是先打断他?的腿也不能让他?做这样的事。此事现如今交的大?理寺手上,他?们便是想帮也束手无策了。
几个?监生表面唯唯诺诺,私下却觉得自己没错,傅师兄高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们不过是给傅师兄帮衬一把罢了,怎么就错了?他?们只恨自己不能像傅师兄那样挺身而出呢。
孙明达跟郑青州都护不了傅朝瑜,更别说几个?年轻人了。杨毅恬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说傅朝瑜出了事儿之后,才急急忙忙找到陈淮书他?们。见他?们一愁不展的,杨毅恬越发焦躁:“要不咱们找家里帮忙?”
杜宁摇了摇头?:“咱们跟傅朝瑜交好?能不计后果,家中?人却未必了。此事牵扯甚广,还是太子先起的头?,估摸着咱们几家都不会轻易插手的。”
插手了,岂不是公然跟太子叫板吗?
“那可如何是好?,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傅朝瑜被定罪?对了,周文津呢?”
吴之焕道:“他?在大?理寺那边盯着,一有消息便立马传过来的。”
几个?人对坐半天,越发心焦。之前?万事有傅朝瑜在前?面挡着,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招惹,点子还多,他?们在傅朝瑜身后只要以傅朝瑜为首就行了。如今领头?的那个?被人害了,众人才恍然发现他?们连救人的能力都没有。平常靠着家里,在外也是风光无限。一旦不能倚仗家里关系,便寸步难行了。
陈淮书等头?一次恨极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工部虽好?,却没有多少话?语权,好?比这回?,郑尚书他?们也曾为傅朝瑜说话?,却依旧挡不住众人泼下来的脏水。他?们太弱了,抱团留在一处,未必有多大?的作用。
吴之焕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先前?傅朝瑜准备对付吏部的时候连他?们都瞒得紧紧的,唯恐他?们被牵连,怎得吏部反应如此迅速,莫不是有人告密?
待他?问及,陈淮书一言不发。
回?府后,陈淮书翻出了这一期的文刊,傅朝瑜的文章赫然在其中?,却不见他?的。陈淮书脸色难看地将书童叫来,质问他?究竟将自己的文章放在了何处。
书童跪在地上求饶,却始终不肯说实话?。然而这般作态,真相是什么已经?呼之欲出了。
陈淮书冷笑:“你不必替他?遮掩,是陈燕青叫你做的吧?”
才说完,正主便现身了。
陈燕青见弟弟正在气头?上,挥挥手,让书童先下去?。
陈淮书满眼讽刺,他?真是看错了人,以为陈燕青是真心看重兄弟之情,甚至都已经?准备冰释前?嫌了。可到头?来,这一切竟然都是个?笑话?。可他?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再多装几日?
陈淮书失望极了,愤愤道:“原来我身边还养着一条太子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