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芳被人拉走,期间一言不发,直到她的大女儿淑兰过来见到母亲被衙门的人带走,跪在地上求衙门的人放过她母亲:“母亲最疼的就是小妹了,她为了小妹吃了多少的苦,绝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小妹的。”
张婆子一把?将她拉开?:“事实就是你母亲毒死??x?了你妹,我亲眼见到的,你母亲也承认了还?有什么好辨的?快滚到一边去,别耽误衙门办案!”
京兆尹的人见没人再拦着,轻轻松松就带走了秋芳。
当然,秋芳自?始至终也没有反抗就是了,小女儿的死似乎也带走了全部的精气神,她虽然人还?没事儿,但是也已经一心求死了。总之这?状态还?是不对。
傅朝瑜走到周文津身边,问她:“京兆尹会审清楚原委吗?”
周文津点点头:“应当会查明真相的。”
“可是,”傅朝瑜有些担忧,“如果那位母亲当真有难言之隐,但她又的确杀了她的女儿,夫家那边执意?严惩,那位母亲又一心求死并不辩解,这?般,京兆尹会怎么判?”
周文津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办的案子,心中一沉:“大概,会被判流放吧。”
傅朝瑜等人站在街头默默良久,最后干脆一同?跟去了京兆尹。
周围百姓见状,也纷纷跑去围观。这?一带的百姓都是明白事理的,秋芳平素跟他们相处的也很融洽,为人善良谦和,这?么多年都将孩子照顾得面面俱到。单看外表,一点儿都看不出她家小女儿有病的样子。这?样坚忍的母亲却杀了自?己的女儿,不少人都不相信,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秋芳这?么多年的为人处事。这?里?头肯定有冤屈。
然而案件审完之后众人才知道,人确实是秋芳杀的,秋芳对此供认不讳。那毒药是她今儿早上从药铺里?面买回来的砒.霜,一共买了两份,一份先喂给女儿,一份留给她自?己。结果没等到她自?尽张婆子便?破门而入了,直接逮了一个现行。
如今查清楚孙女儿确实就是她害的,张婆子越发有理了:“就该判她死刑才能泄民愤。这?样恶毒的人若不将她杀了,留在这?世间终究是个祸患。”
大女儿淑兰哭着求秋芳:“母亲,您快解释解释究竟是什么原因?,再快说给他们听啊!”
“还?能是什么原因??不过是她嫌弃你妹妹脑子有问题,养了这?么多年终于嫌烦了,不想养了。”
“肃静!”京兆尹没听她嚷嚷,反而让人继续查。
这?一查,还?真查出来了张婆子一家不少事儿。别看这?张婆子嚷嚷的厉害,实则她一家才是最恶心的人。欺负秋兰母女三人的事她就没少干,这?回张婆子小儿子在外欠了赌债,母子二人便?想着用小孙女抵债。他们家这?小孙女虽然是个傻子,但是被秋兰照顾的很好,不发病的时候看着乖乖巧巧的,像个正常人,若是发病了最多也是闹两声而已,秋芳舍不得打,旁人却不会舍不得,直接锁起来就是了,她一个姑娘家又没什么力气,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这?样的人不适合做正经媳妇儿,但却也能生孩子。
母子俩一合计,便?联系上了坊里?的一个老?员外,对方用三十贯换芸儿给王员外家的傻子儿子配婚留后。这?样的姑娘娶回来就是生孩子的,不必当人对待。傻子配傻子,再合适不过了。
两边一拍即合,张婆子直接越过秋芳答应了这?桩婚事,并且强行将小孙女儿锁在家中,准备择日?成婚。
秋芳企图带女儿逃跑,失败了几次反而被打得遍体?鳞伤。她也想过要出去告状,结果还?没到衙门,就被张婆子给揪回来关在屋子里?。秋芳知道那户人家的傻儿子,蠢笨不说,如今都已经四十好几了,生得面貌丑陋粗俗不堪,说几句话便?要流口?水。那一家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有钱没少欺负人,且一家子都是色中饿鬼。
而她的小女儿如今却只有十八岁,长得花容月貌,平日?里?既善良,又贴心,这?样的女儿,她如何肯将她嫁到王家去?这?简直比杀了秋芳还?要难受。
秋芳求饶过,也反抗过,甚至拼命想要杀了婆家与王家人,但是换来的只是跟恶毒的毒打,他们甚至还?从那个王员外家里?拿来了一根铁锁,将秋芳跟她的女儿锁住。
目睹女儿被锁在床边,因?发病闹人被王家人打了两巴掌,像个畜生一样对待时,秋芳直接崩溃了。她在最无助的时候,都没想过要将女儿锁起来,她女儿是人,即便?傻了些,也不该被如此对待。
秋芳这?两年身子已经不好,患了重病,家里?的钱也不够买药,最多只能活一两年。她一死,小女儿更是孤苦无依。夫家没有一个人靠得住,秋芳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沦为生孩子的工具,被人欺负糟践。
芸儿清醒的时候也明白了她要面对什么,偷偷告诉母亲,她不想活了。
秋芳走投无路,今儿趁着张婆子不在的时候,偷偷逃出去买了砒.霜回了家。
小女儿格外清醒,乖乖吃下毒药,安心死在秋芳怀中。秋芳自?己也是求死的,只是没有来得及死。眼下她并不替自?己辩解一句,只想要被判死刑。
案件令人唏嘘,但是秋芳杀女已是不争的事实,京兆尹权衡利弊之后,按例判处秋兰流放。
张婆子还?在叫嚣着要判死刑。这?跟死刑没什么两样,像秋芳这?样的身子骨,在流放途中兴许便?已经死了。
有人骂张婆子不是人,竟然拿孙女卖钱。
张婆子叉着腰怒骂:“你才不是人,我儿媳妇身子不好养不了孙女,我不给我孙女找一个富裕点的人家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被饿死?除了王员外家,还?有哪一家能养得起这?个傻子?”
张婆子扯着大旗,振振有词,她是死者的奶奶,为孙女说亲似乎也行得通。
秋芳被带走的时候,旁边还?有张婆子的辱骂声。
傅朝瑜等人看过之后,拳头都硬了。散场之后,几个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讨论此案。
杜宁最为不忿:“那个老?太?婆才最应该判死刑!”
周文津看傻子一样给了他一个眼神:“她罪不至死,但秋芳杀女已是既定事实。”
陈淮书同?情道:“可是她也太?惨了,听她大女儿说她还?得了重病,想来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能不能帮帮她?”
“怎么帮?京兆尹都判了结果,便?是到了大理寺应当也不会改。”周文津神色平静,至于心中平不平静便?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晓了,“杀人偿命,法不容情。得益于她是死者的母亲,才没有判死刑!”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疾言厉色。大魏律法严苛,京兆尹这?案子也是按例判的,大理寺肯定不会重新量刑,起码不会为了一个升斗小民重新量刑。
杜宁跟傅朝瑜挤眉弄眼。
这?家伙怎么了,感觉很奇怪。
傅朝瑜回了一个嫌弃的眼神,默默将手搭在周文津身上。周文津跟其他人不同?,他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更理智,因?家庭关系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稳健,一切选择都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可以说他是最现实的一个人了。被逼成现在这?样,该说不说还?是如今的世态太?残忍了,残忍到自?幼见识过了人情冷暖的人也快要透不过气了。
周文津口?口?声声说没得帮,可傅朝瑜却觉得,他会改变想法。
傅朝瑜在心中盘算这?个案子,又想到了今日?看到的福田院,一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几个人一路骂着张婆子一家,一路往前?找了一个小摊子准备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傅朝瑜几个人闲逛了一天,如今又被张婆子气得半死,早就饿了肚子叫唤了,周文津也差不多。
不远处,郑侍郎正与大理寺卿程端并行。傅朝瑜几个同?周文津交好,工部与大理寺的人都听说了,还?经常看到傅朝瑜几个来大理寺接人,还?跟同?窗似的,幼稚得很。两边的新人玩得好,作为上峰免不了也亲近了许多。这?会儿两人闲来无事,正好都说起了自?己这?边的新人。
程端对周文津满意?极了,夸赞周文津来大理寺之后任劳任怨地给他办案,连这?会儿都还?在外头办案没回来呢,整日?操劳,恨不得连饭都不吃,叫他这?个上峰看着都心疼。
郑侍郎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于是吹嘘傅朝瑜这?四个工部新人也如何如何勤勉,先前?修路的事儿他们就办得极为妥帖,今日?又领了新的差事,想必也还?在外头奔波劳累,真是可怜见的,他这?个侍郎看着都不忍心呢。
两人自?夸了一番,又互相谦让一番,甚觉满意?。
刚互相夸赞完,转头就看到他们口?中任劳任怨、辛苦办公的五个人围在路边的一个小桌上埋头吃馄饨,吃得满头大汗。
杜宁吃着吃着忽然觉得有人盯着他们??x?,抬头一看发现是郑大人跟大理寺卿,当即咧嘴一笑,格外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大人要不要来尝尝?这?家的馄饨可好吃了,他们家的馒头也不错,远近闻名,简直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