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银钏握住太后娘娘的腕子,另一手攥拳,沉思一晌,决定说出来时,口吻变得非常强烈:“娘娘,你不能去。我怕你失望。”
姜月见的细眉轻佻地一扬,觉她今日说话怪里怪气,便道:“怎了?哀家失望什么?”
傅银钏咬唇,因为这事毕竟牵涉极多,有她枕边之人,傅银钏本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若不与自己的闺中密友说,她还配当太后娘娘的手帕交么?
安国夫人神神叨叨地凑过嘴唇贴向太后娘娘的耳朵私语。
“臣妇现在有把握质疑,那个苏探微是个骗子!娘娘你可莫受他蒙蔽!”
姜月见还以为是什么,她早就知道了。
那是她从“地狱”里爬出来“死而复生”的陛下。
可这事坏就坏在,傅银钏是何处得来了风声?
“你怎么知道的?”
姜月见不得不细细盘问。
傅银钏一向不会无中生事,按她自己的话说,她就是“胸大无脑”,这一辈子只管吃喝拉撒睡,快活就够了,别的都不想。
傅银钏也自知,她一到了姜月见面前,便什么都不可能瞒得住,只好避重就轻地绕了一下:“国公爷觉得那个苏探微有蹊跷,试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死书呆子,怎么能拉得开两石的弓,还能和大将军战成平手?他耒阳老家的人也证实了,那个苏探微跟着他又聋又哑的爹以前是给大户人家做长工的,他是耒阳李家的家生子,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有不足之症,换而言之就是个病秧子!月见,这事儿你真得长长心,别什么人都往枕边放,对他掏心挖肺的。”
姜月见和煦微笑:“已经掏心挖肺了。哀家心都全给他了。”
傅银钏就怕姜月见受骗,痛心疾首道:“娘娘糊涂啊……”
“你家国公爷,还管这事儿呢?”姜月见若有所思,故意绕回了话题,“他想怎样?”
傅银钏咯噔,忙辩解:“不是我为景午开脱,他就是一个活死人,一心效劳大业,怎么看得惯有人欺骗太后,再说他和娘娘中间不是还隔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夫人么……”
傅银钏多少有点儿自欺欺人,如果景午真的如自己所辩解的那样雅正无垢,本不需要瞒着她。傅银钏也是装睡偷听到的。
但景午与苏探微一无仇二无怨,傅银钏没琢磨明白景午这样做的用意,内心当中只愿往好处了想,觉得他大抵是见不得有人弄虚作假欺瞒陛下,之所以瞒着自己,也仅仅是因为证据不足,尚不能为趋炎附势的假苏探微定罪罢了。
“娘娘,总之相信臣妇,那个从耒阳老家来的证人,已经在岁皇城盘桓两天了,原来是李府的管家,和苏探微家里打了十几年交道的,可熟稔,他要是告上公堂,就一定要把苏探微以欺君罪处死!”
姜月见还没见过那个所谓耒阳李府来的管事,也并不如何放在眼底。
满不在乎地一笑,太后道:“谢你通风报信,哀家有数了。”
证明苏探微不是苏探微,又如何?
难道要她亲自下令斩了心爱的男人?
千头万绪间,姜月见选择了一种最简便,代价最小的办法。
那就是先让李岫晴将“苏探微”告倒,姜月见将计就计地把人扭送昭狱,名为关禁,实则保护,让那个来势汹汹,意图为楚珩定下欺君罔上这种牵连九族的不赦之罪的人,也无计可施。
悔婚不娶,和罪犯欺君,这俩孰轻孰重,用不着掂量。
她上堂之前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并一道密令传书高俭,对苏探微不以人犯论处,不得施以昭狱刑罚,适当照拂。
姜月见还想过,安国公也不知是不是对她的男宠有点儿意见,怎么出手就这么狠呢。
她倒是要看看,等苏探微下了昭狱,那些弹劾他,主张严法肃纪的一干落井下石的人群里,有无安国公。
景午在外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为人拘谨周密,他不会亲自参与,把自己放在显眼处,和安国公府有往来的,确实有几本,要置苏探微于死地的。
如果姜月见不是手里有傅银钏这条线,知道她逢年过节拿了人家多少手短,什么东海明珠、南海珊瑚的,让她这个太后也开了开眼界,记得她的夫君交了一些什么人,也不能轻易地断定,景午是真的,和“苏探微”有点儿过不去啊。
等“苏探微”下狱,岁皇城风波立刻平息了不少。
姜月见用自己的亲卫在城中撒网,以搜查城中囤积私茶违背禁榷令为名,于不可测的夜色深处,抓住了那个,被安置在秘密馆舍,等待着对“苏探微”定罪的李府管事。
细细盘问之下,这人说出了他此行前来岁皇城的目的,果然是为了举证“苏探微”。且是有人授意,至于是谁,他摇头说不知,只道对方答应了事成之后给他百两黄金。
姜月见又问了除了这个管事以外,可还有其他人参与了此事,能来指证苏探微。
管事连忙摆手:“没有了没有了!当年李家败落,李府被查抄,上上下下的家眷都流放了,死的死,走的走,如今耒阳熟识苏探微的人可没几个,他那个爹怀有残疾,只怕连儿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除了我,再没有别的人证了!”
他言之凿凿,姜月见似笑非笑。
“真的?”
管事举起三根手指,指天誓日,倘或一字有虚,便教自己受雷刑而死!
他情真意切地发了誓,姜月见半信半疑,只当这人是为了求生,嘴里的话不可尽信,不过也没伤害这人,或许留着有用,便把他秘密扣押了。
楚珩听太后娘娘说完,眼眸微微一动。
“我保护了你,”姜月见翻过身,爬上男人的胸口,食指戳他的脸,摸了很多次了,确信无疑这是一张真脸,姜月见心下还是有些难受,故作嫣然,“你谢不谢我?”
楚珩淡淡地敛了唇角,食指拨开太后娘娘脸颊上细碎的湿发,放柔了嗓:“谢太后眷顾,臣感激不尽。”
这还像句人话。
姜月见轻轻一哼,手指去拧他的脸,用了几分力,几乎将他脸揉至变形。
他一个字也不说,也似乎不感到疼痛,任由她又捏又掐。
姜月见摆弄着各种形状,将他的脸搓圆搓扁,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旧时的一点的风采了。她不禁又难过起来。
太后娘娘只好雄赳赳地傲然挺胸,用凶蛮斗狠,掩藏掉自己心里的创痛。
“你说,秘密是不是应该交换?我都告诉你了,你也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这样我才不亏!”
等她不捏他的脸了,楚珩才得以松气,那张完好无损的俊朗的皮,教太后娘娘辣手摧花,蹂.躏得一道道飞红,似霓如霞。
“袅袅,”他眼里似有揶揄,“怎么不称‘哀家’了?”
她不是喜欢,像一个女王一样,号令自己俯首做臣么?
姜月见眸光一阵迟滞,何曾料到他突然问这个。
深深吸了一口气,姜月见咬牙看他。半晌后,又泄了气。
她幽怨地,又似有点儿欢愉,翘了翘眼睫。
“哀家不‘哀’了。”
手掌缓缓地压上男人的胸口,感受着皮肤底下那搏动有力的沉稳心跳,如此鲜活且真实。
红唇往两端抬起,勾出一抹妍丽的弧。
“因为你还在啊。”
作者有话说:
陛下已经不是陛下,但袅袅会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