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阿姊,叔郎都要气得晕过去了!”
“放我回太医院!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才不要!~一起玩嘛!~”
长孙康宁拉着满脸不情愿的宇文珠,冲到了兄弟二人身边。
李世民拉着长孙康宁跳起舞来。
人群中,也有带着冪离的士女豪放地与士子隔着几个身位对歌对舞。至于夫妻,那直接手牵手跳舞的比比皆是。
这就是大唐。
只有李玄霸和宇文珠格格不入。
“够了,我想回家。”
“郎君,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我要回太医院。”
夫妻二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旁边士子对他们指指点点。
看,那个人一定落第了。他痛不欲生的模样真令人同情!
哎呀,居然是小夫妻一起等唱名?他们回去后肯定会抱头痛哭。
一个好心的士子上前安慰,鼓励李玄霸再接再厉,来年再战。大唐连试三年呢!
李玄霸感谢了对方的好意,询问对方的姓名。
那人笑道:“我祖籍范阳张氏,名为张君政,以字行于世。父亲在京城做官,所以在京城考试。君唤我君政即可。我一见到君就知道君是风姿绰约之人,贸然搭话,请君不要计较。”
张君政对李玄霸指了指旁边,一群面容十分年轻的士子正对李玄霸微笑,显然张君政是代表好友来向李玄霸搭话。
这群年轻士子还将妻子也带在了身边。几位带着冪离的年轻女子悄悄掀开一点冪离,对着宇文珠眨眼睛。
她们见宇文珠愁眉苦脸,似乎误会宇文珠不习惯现在气氛,有些惧生。
宇文珠没有戴冪离,只戴着垂着薄纱的胡帽。常常是平民女子或者胡女才会做此打扮,汉家士女大多会用冪离把自己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
她们试图向宇文珠表现善意。
“张君政……范阳张氏……”李玄霸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否有一个儿子名为张子胄?”
张君政惊诧无比:“君怎么知道?!”
李玄霸失笑:“我会相面。如果陛下为你授官岭南瘴气丛生之地,你会去吗?”
张君政虽然对李玄霸的话感到很奇怪:“瘴气丛生之地,不正该我等前去教化吗?”
李玄霸又笑了笑,问道:“你上榜了吗。”
张君政矜持道:“运气好,位次中下,堪堪上榜。”
李玄霸道:“那你这一世的人生已经改变。你仍旧愿意去岭南吗?”
张君政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变得神神叨叨……仙风道骨的瘦弱青年。
他板着脸道:“陛下给我授什么官,我就去哪里。为陛下效力,怎么还说愿意不愿意?只要是陛下的诏令,我等就应该遵从。”
李玄霸道:“那你自己的本心呢?真的愿意去教化蛮夷吗?”
张君政再次皱眉,神色更加惊疑。
他已经猜到,恐怕面前这人并不是什么考试失败的落魄士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神色变得恭敬:“薛公正在岭南教化百姓,宰辅也在各地劝学。我等士子,当以先贤为榜样。”
李玄霸笑容变淡,叹气道:“是啊,薛老师还在岭南,怎么都叫不回来。”
他没有再与张君政说话,拉着宇文珠的手走向把帽子都跳歪了的二哥二嫂。
李玄霸如此倨傲无礼,张君政不仅没有生气,还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回到同伴身边时,就像是踩在了烂泥上,深一脚浅一脚,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怎么?他太难过,不想与我们一同去喝酒?”友人问道。
张君政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猜测。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位贵人和……和很明显是他兄弟的另一位青年。
两人虽然一瘦弱一强壮,但仔细端详两人的脸,五官很是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兄弟。
京中有哪位年轻的贵人以谶纬相面闻名?
那位贵人的兄弟又是谁?
“他与朋友一同来的。”张君政随口敷衍,又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
窥见圣踪,这样的福气他可接不住。如果圣踪被人叫破,他就该坐牢了。
“岭南啊……”张君政想起那位贵人的话,下定决心。
……
“阿玄,刚才那人是谁啊?”李世民跳高兴了,把着弟弟的肩膀问道,把汗水蹭李玄霸衣服上。
李玄霸道:“他误以为我是落榜士子,正在安慰我。不过真巧啊,他居然是张九龄的曾祖。张九龄成为岭南人,就是因为他在岭南当官安家。”
李世民听李玄霸提起过很多次开元盛世,自然记得张九龄。
他笑道:“他有曾孙几分本事?”
李玄霸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贞观贤臣群星璀璨,恐怕就是张九龄本人来了贞观朝,也不一定比得过你的房谋杜断魏镜子。现在薛伯褒也活得好好的,宰辅之位竞争太激烈了。”
李世民道:“你说什么胡话?根本没人想当宰辅!我为了不让魏玄成当宰辅问了一圈人,谁都不乐意当!你也不想当!”
李玄霸:“哦。”
李世民扒拉裴行俨:“你现在回京了,要不要当宰辅?我把魏玄成踢下去!”
裴行俨把晕乎乎的弟弟从脖子上放到地面:“不当。要么让我外放戍边,要么让我赋闲在家。”
李世民又扒拉李玄霸:“你看看!你看看!”
李玄霸道:“二哥,你看看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李世民顺着李玄霸的视线望去。
苏威正沉着脸朝着他挤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李智云。
裴世矩走在李智云身后,对望过来的李世民微笑。
“分头跑!”
李世民对长孙康宁喊了一句,拉着李玄霸就跑。
长孙康宁拉着宇文珠往另一个方向跑。反正公卿肯定是去追自家郎君,她和阿姊肯定能逃掉。
“关我屁事,别拉我!”
“有难同当!一起逃!裴守敬,快帮我拦住苏公和裴公!”
“好吧,弟弟,快去抱腿!”
“啊?!”
苏威把拐杖狠狠砸在地面上,这位大隋朝的佞臣,大唐朝的刚直谏臣,神色如恶鬼:“竖子别跑!”
裴世矩慢悠悠道:“你这样侮辱陛下,小心定你犯上之罪。别倚老卖老。陛下不过是与民同乐,何必生气?”
苏威骂道:“他现在敢承认他是陛下吗?他做事毫无章法,都是被你这等只知道谄媚的奸佞小人带坏!我回去并参你一本!”
裴世矩道:“我也要参你一条辱骂陛下的死罪。”
两位老头一边互骂,一边默契地命令身后的护卫堵住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路,就像是祖父来抓逃学的孙儿。
这可真是倚老卖老了。
街上行人众多,四处歌舞,几个人融入人群,就像是沙子落入沙滩,无人在意。
他们不知道皇帝陛下就在他们中间,有两位老臣正在“抓捕”逃班的皇帝。
“噼里啪啦!”
不知道是谁烧起了竹节,爆竹声响,仿佛过年似的。
坊里的商人抱着裁好的绸缎挤进人群,谁榜上唱名了就塞一截,说图个吉利。
“真热闹啊。”躲上桂花树的李世民对趴在树杈上叹气的李玄霸道,“这么热闹,一定会有很多人向往科举吧?”
“当然。我都想再考一次了。”李玄霸道。
李世民笑道:“好啊,我们一起去!”
李玄霸无语。他可不敢再说了,因为二哥说不定真的会去。
苏威和裴世矩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旁若无人的皇帝晋王兄弟二人。
苏威问道:“你带他们去张掖时,他们也这样?”
裴世矩道:“那时他们还是很听话……”
裴世矩顿了顿,扶额道:“听话,唉,前脚把我骗走,后脚就把吐谷浑可汗捉了,算是听话吧。”
苏威失笑,绷不住恶鬼表情了。
“对了,吐谷浑可汗叫什么来着?”
“我年纪大了,记不住了。”
两位老头也旁若无人地闲聊起来。
他们倒要看看,李二郎和李三郎什么时候下来!
也来抓人的虞世南匆匆从远处走来,大老远就看到桂花树上的兄弟和桂花树下的老头。
他脚步一顿,又再次加快速度。
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