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一出鄱阳湖,宁王便准备顺江而下,攻打安庆。
实际上,已经在打了。
不过安庆离南昌较远,所以守城将士来得及反应,宁王始终未能克城。
历史上,这座南京门户便抵挡了宁王十八日。
可以说这是个关键要素,否则真的让他拿下南京,这势头还真起来了。
打不下来的原因有很多,易守难攻自不必提,除此以外,宁王的军队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精兵,更没有打过什么硬仗,也没有了不起的军事将领。
另外,安庆自知府而下,从兵到民,他们都知道,只能靠自己,城破之日,就是他们亡命之时!
是所有人都亡!
而且这是传出宁王造反当天,安庆知府便马上反应过来的。所以他们准备很是充分,早就做好了要打守城战的准备,安庆知府甚至还来得及去搬救兵、借军粮!
为什么?
因为安庆是南京的门户,这个常识一个进士出身的知府怎么会不知道?甚至安庆的老百姓自己也有记忆,南昌王爷造反,首打南京,打南京,首打安庆!
南京好歹是留都,那是雄城,所以就数他们最危险。
这和九江、南康这种猝不及防是不一样的。
再有,朝廷已经来了谕令,大军顷刻就到,双方实力对比明显,更不会投降从贼。
因而宁王两攻安庆,都极为艰苦,而且越攻不下,越焦躁。
宁王大船上,
一众叛军已然不如十一月刚起事的时候那样意气风发。
李士实和刘养正同时开口,他们费尽口舌劝说宁王,道:“皇上,形势如火,再拖不得了。安庆不下,咱们也只能舍了安庆,直取南京!南京是留都,只要拿下,形势顷刻间反转。安庆则不然,就算全力拿下安庆,也还是要去攻南京。如今安庆拿不下,又何必纠结于此?”
这一点刘养正最早就提过。
别他妈惦记你那安庆了。
先不顾一切拿下南京,到时候称帝举义,那必定不一样。天下多的是墙头草,你不行,谁跟你?相反,你只要有点那种苗头,不满于朝廷的人才愿意归附。
客观来说,这个决策是正确的。
打仗,有的时候是打军事仗,有的时候是打政治仗。
从军事角度来说,越过安庆直接打南京,这很不妥。
但是从政治角度来说,南京的政治价值太大,大到甚至可以抹平不掌握安庆所造成的军事劣势。
说不定到时候安庆知府还投降了呢。
不过一个人能不能成大事,往往就在这一个个选择之中。
朱宸濠沉着脸坐在主位上,他始终不同意不打安庆,直取南京。
两个原因,第一,当然是为了稳妥,安庆打不下就过去,屁股危险。
第二,南康和九江他们是直接轻取,没遭遇什么抵抗,所以朱宸濠觉得安庆也不难。
而打了两次发现打不动之后,他又觉得心中恼怒,咽不下这口气,不愿意就这么过去。
总之就是还要打安庆。
不过这个傍晚,所有人关于安庆的焦虑已经不存在了,因为九江,丢了。
朱宸濠直接怒而起身,指着报信的士兵大骂,“胡言乱语!你再敢谎报军情,乱我军心,朕亲手杀了你!”
士兵吓得脸色惨白,但还是连连哭诉,“小的岂敢欺骗陛下!小的正是从九江而来,昨日午间,万余官军突然而至,攻城半日,九江便已失守,这等大事,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说啊!”
刘养正跌坐在地,怔怔道:“安庆未下,九江又失,老天啊!”
朱宸濠一时之间也有些慌乱,嘴唇都不自然的略微颤抖,“是哪里……哪里来的官军?!”
“是那个郑瑜领来的!”
众人一听这事坏了,九江刚下五六日的时间,照道理来说不会这么快的,也就是郑瑜!
这家伙是堂堂正正的江西巡抚,他率兵走到任何一座城,天然的就有优势。除非是死忠叛军,否则谁会脑子坏了在有藩王作乱的关键时候不给江西巡抚开城门?
朱宸濠果然发怒,“朕真恨,恨当日不能诛杀此贼,以致落下今日的恶果!两位丞相,还有许爱卿,现在九江又失,朕该何去何从啊?”
许仕道强压心中的不安,但实际上直觉已经告诉他,这样的形势之下,除非有奇迹……
“报!!”
议事之间,外面又有小船靠近,人被拉上船之后,直接往宁王这里带。
这士兵比刚刚那人更加疲惫的模样,他大呼不好,“皇上,饶州府外,发现……发现了靖虏侯的兵马!”
“什么!!”
这下是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九江府往南,经饶州府再向西,马上就可到达南昌。
许仕道几乎晕厥过去,“难怪,难怪九江府见到官军,此处却不见官军,只有安庆一府守军,原来……原来是他们直奔南昌而去!”
朱宸濠彻底晕眩,现在他就一个念头了,“班师!班师!南昌绝对不能有失!”
他的一众王妃还在府里待着呢,万一被掳走……他这皇帝就是当成了也是奇耻大辱。
他面前,李士实和刘养正还好,他们原本就是要跟从宁王,而且这几年下来,已经有一死的准备。
但是像许仕道这些江南士绅,他们原来可不认识什么宁王不宁王,不过是走投无路,再拼一个生机。结果没想到这才没多久……所以说他现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传闻靖虏侯统兵之能,当世无人能比……”
他是想说,人家这才叫带兵打仗,根本不管他这里怎么折腾,掐九江、捣南昌,两招之下,他们就是折腾的再厉害还得回去。
再看看那朱宸濠呢……
“班师!快,传朕旨意,立刻班师!!”
许仕道摇头哀叹,上中下三策,上策不敢取、中策做不成、最后还是取个下策!
这他妈都什么事啊。
就算回去守住了南昌,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困在城中等死!
他再看自己这边身后人,一个个的脸上血色全无,他们的出路,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