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宫本不是为了这些事而来,但遇上了,绝不能当做看不见。
不夜城营造用工,是新生的业态,他当初如此力推,就是为了给百姓一条活路。但实际看下来,效果是打了折扣的。
这是根本性的东西,不能够容忍。
否则都不需要花那么多钱,造那么多房子。
这样想着,朱厚照问道:“是谁给了你依仗,让你在这儿耍这么大的威风?”
黄本善会错了意,他觉得这公子哥上来就打听他的来头,明显是底气不足,忌惮他背后的人,否则干什么第一句话就要问清楚,对吧。
自己要是本事大,你慌什么?
如此来想,他仅有的担心也少了许多,况且这里都是‘圈内人’,他也不想丢人。
“想知道本老爷的来头,也要看你够不够格!其实来头也不大,但是对付对付你们,那是绰绰有余。看你的模样,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子弟,这样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快些离去,不要多管闲事即可!”
朱厚照笑了笑,“你也不是完全的没脑子。不过我不能走,那边那个,”他指着黝黑的汉子,问道:“官府招工的时候,工钱我记得是一日一结,怎么,很久没拿到钱了?”
几名汉子相互看了眼,眼神中有些疑惑,主要朱厚照对他们来说是陌生人。
“工钱……俺们都是自愿的。”
“自愿的?”朱厚照不能够理解,他双手抱胸,“何意?”
“……反正,拿到了也会被抢。”
这个答案令朱厚照有些脑袋充血,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那如果不是每日拿,一段时间之后能确保拿到足额的工钱吗?”
黝黑汉子和身边几个人都不说话。
啪!
朱厚照想明白了,他有些忍不住的恼火,“无法无天!”
如果他想的不错,应该是有些人在收些所谓的保护费,所以普通的百姓没办法,有的工头呢有点实力就代为保管,可即便如此,真到了算钱的时候也会被克扣一点。要是遇到不好的工头,那应该会更苦。
反正最下层的人就是两头受剥削。
是会有这种情况的,官场就像个大漏斗,皇帝拨下来的钱,总要被这个漏斗兜住一点。
因为没有人保护这群百姓,也没有人为他们说话。
了解这些之后,他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思,起身就要离开,解决整个问题和这些地痞流氓争是没有意思的,所以他不想自降身价。
如果杀几个小流氓就解决这问题,那简直就是天大喜讯。
但他走的时候,那些汉子很聪明,想要‘搭便车’一起混出去。
那黄本善自然不愿意了,他马上指挥属下,“拦住那几人!”
这些汉子一听,立马加快脚步,三步并两步的出了门。
“快追!”黄本善急了。
朱厚照停下脚步,他身边的两个侍卫也停下来了。
“公子?”
看这样子,像是有指示。
朱厚照弯了弯嘴角。所有人都奇怪,因为他竟然转身又进了这小竹楼。
“关门。”
小竹楼里,因为刚才的混乱,客人全都走完了。
这么一关门,就是朱厚照他们四人,黄本善他们五人,再加掌柜的父女。
而黄本善也奇怪,怎么这家伙还要关门?
而且人家这命令比他管用多了,说了一句关门,两名侍卫咔一下就把大门关上。
随后朱厚照指着说:“打一顿!二打四,不要打输。”
“公子放心。”那两人平淡的拱手弯身。
黄本善惊了,有些狂妄的笑,“哎呀,竟然有人跟我黄老爷耍起了横!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我告诉你,就这个地方,出多大的事老子都能给他摆平!”
“那我就告诉你,今天这里的事,不管你叫了什么人过来,我都跟你保证他摆不平这件事。打!”
侍卫是练家子,
朱厚照这个后世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皇帝,怎么会不在自己身边放几个有身手的?虽然不是什么霍元甲、叶问,但一人面对几人那肯定还是不在话下。
而黄本善所谓的属下,无非就是比较会打架的混混,即便常年打架倒是不缺血性,但身上松松垮垮,出拳、抬腿之间都是弱点。
所以三下五除二就挨了拳头倒在地上。
转瞬之间,局势大变,黄本善傻了眼,但他还是在警告,“你可知道我是谁?!你要是敢打我,我向你保证这事儿小不了。”
“掌嘴!”
侍卫把他控制起来,上去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下可不轻,脸上的肉都被甩出去了、在晃荡。
“啊!”这家伙怒了,“老子告诉你,我上面可是有人的,此仇我黄本善非报不可!”
“放开他。”朱厚照抽了个板凳坐下,“给你时间,你去叫人。你也给我个时间,咱们都去搬救兵,看看谁找的官儿大。”
说着他像刘瑾使了个眼色,毕竟是伺候皇帝很多年的太监,还是明白的。其他的不怕,但是一会儿一旦人多,要能控制住局势。所以皇帝是叫他找些人手过来。
黄本善则一愣,随后哈哈笑起来,“你说我不笨,我看你倒像个完全的笨人!天子脚下你还以为我没有凭仗?好!今日老子就让你瞧瞧,我凭得是什么?”
说着他踢了踢地上的人,“都起来,挨两拳死不了,去,禀告八爷,就说有人踢咱们场子!”
“好,这事儿有趣了,我爱这么比。我的人也去了。反正今儿我是玩的,我就想瞅瞅你怎么摆平这件事!”
黄本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现在还是火辣辣的疼,他自己看不到,其实五个红手指印还是蛮清楚的。
越疼他心里就越火。
其实来人是皇上这种可能,他们打死也想不到,因为皇上在宫里呢,怎么会出来?
黄本善猜测,此人应当是某个宦官子弟,最多最多也就是侯府里的,那样他也不怕,因为他先挨了打,先动手的也是对方。
刘瑾一路狂奔,他五十多的年纪也是不容易。
而黄本善说的八爷应该在附近,不到半刻钟人便出现了。
朱厚照本以为是个威武霸气的汉子,没想到是个留着八字胡、有着细长眼睛,身材像竹竿一样的中年人。
黄本善见到了他像见到亲爹一样,“八爷,就是这个人!您看看我的脸,都肿了,这哪儿是打我的脸,这分明是打您的脸啊!”
八爷一看朱厚照穿着、再加上从容不迫的气质,心里头仔细了起来,看来是个硬茬。
“尊客看起来不凡,却不知我手下的人何处得罪了尊客,竟然要动手伤了他。”
“……他们叫你八爷,是因你排行老八,还是留个八字胡?”
朱厚照出言不逊,八爷听了眼神转而凌厉,“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尊客还是客气一点为好!”
“我猜是排行老八。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排行老八,就说明你前面还有老七、老六,你们……不会是什么帮派吧?”朱厚照转过头,他为何这么问,因为在所有的可能性中这一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黑社会,只有他能当。
如果是在家排行老八,那问题还不是太严重。
“聪明人。在下的确排行老八,乃是虎字堂的堂主!听你口音不像外地人士,还是说久居书斋,不闻窗外之事,竟然不知道我们许帮么?”
朱厚照挠了下鼻头,还好今天没走。
在社会治安不完善的时代,这么多年轻男丁相聚,的确是帮派产生最肥沃的土壤。就像漕运这一路上,各种水帮数不胜数。
但这里可是天子脚下。
“怎么不说话?”黄本善在叫嚣,“早就说过,你打了我,今天这事儿万难善了!”
这时候,刘瑾搬救兵也过来了,他跑到朱厚照边上,附耳禀报,“奴婢叫了二百东厂番子。”
“太多了。”朱厚照有些责怪,“这几个水货,哪里需要这么多人,先叫三十人过来,其余的。叫他们在边上候着,不要露面。”
“是。”
另外一边。
八爷也靠近走了两步,“还是莫要浪费时间了,今儿这事怎么解决?总得有个说法。我这属下虽然命贱了点,但侍奉我还算忠心,这顿打也不能白挨。”
“你们一般怎么解决?”
“我们的规矩,是公平。打了他一巴掌,自然要还一巴掌。否则这里的道,不就乱了吗?”
“乱不乱你们说了不算。”朱厚照抿了口茶,“连同这个家伙,一并收拾。”
“是!”
于是边上忽然有几十人冲进来,周遭的百姓也被隔绝,没有人愿意看这种热闹。
八爷大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厚照站起身,“八爷是吧,你最好再去搬救兵。还有那个黄老爷,我说过,今天这事儿无论是谁,他都摆平不了!你不信,咱们就试试。”
今日之行有些意外,但他一直以来的执政都是从上至下,看来还是有些盲区,所以今天从下往上也不错,至少能解决个麻烦。
其实封建王朝,让这么多男子聚集是个忌讳的事,更忌讳的是让他们过得辛苦,这样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引起哗变。
所以这个什么帮派不帮派的,他是收拾定了,甚至心里也已做好了牵连过广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