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珩看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了药碗。
往常,他喝药的时候总是十分痛快,总是端起来便一饮而尽。可是今日,他眼神落在那黑漆漆的汤药上,目光微凝,好似在想着什么,迟迟没有动作。
江揽月有些担心,轻声唤他:“殿下?”
谢司珩突然抬头看她,薄唇轻启,突兀的说道:“唤我司珩。”
江揽月眉头一挑,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他的眼神略有些迷茫。
谢司珩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重复道:“揽月,唤我司珩。”
他这样说着,却不等江揽月说话,又自顾自的开口道:“我想,你是看出来了吧?那夜的话,你也听到了,是不是?”
江揽月睫毛一颤,眼神有些回避,脑海里却自动浮现出那日的场景。
他说的,是元宵节遇刺那日,她将他救了回来,责怪他不将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那时他意识模糊,口中低语着什么,随后便陷入了昏迷。
自那之后,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了避而不谈,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然而,江揽月却将那句话深深地刻在了心底。
他说——我从未有过轻生的念头,只是那时,更想护着你。
江揽月心思细腻,敏感多思,而谢司珩待她始终与众不同,这其中的微妙差异她又怎么会没有察觉?
过去,她或许还能自我欺骗,将那些细微的关怀视作寻常。然而,自那个夜晚之后,她终于看清了谢司珩深藏心底的情意,无法再自欺欺人。
谢司珩凝视着她,捕捉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释然。原本因紧张而紧绷的神经,此刻竟奇迹般地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他再次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但目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道:“江揽月,我心悦你。”
短短的七个字,他却觉得有千斤重,仿佛承载了他所有的情感和期待。当它们从唇齿间溢出时,谢司珩感到压在胸口的重负瞬间消散,整个人仿佛从束缚中解脱出来,浑身轻松。
他看着江揽月,目光温柔缱绻。
“我亦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先前,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何救我的人分明是你,却是孟淮景出来认领了?
自病后,我也开始敏感多思,想着是不是你在孟家过得不好,因此才派人去注意着你。开始,只是想护着你,我也不知从何时起,你便进了我的心里……”
“后来,你终于逃出了孟家。我既开心,又不开心。开心,因为你终于能够摆脱孟淮景的阴影,追寻自己的幸福。不开心,是因为你的幸福,或许仍旧不是我。我甚至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出自己的心意……”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随即自嘲的一笑:“因为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我的理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不该招惹你,可控制不住想靠近你……这些事情,我原本不打算说出口。可方才,我又一想,若我至死也无法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你,那黄泉路上,想必我也会遗憾非常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苦涩压下去,又恢复成往日那个温柔又矜贵的大宣王爷,带着得体的笑,轻声道:
“今日这些话,我只是不想留遗憾,若我今日不再醒来,你便将这些话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