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的卧室内,一道纤细的裂隙凭空绽放,随即它被完全扯开,形成一道贯穿庭室的巨大裂隙,扭曲的空间内,一面沉重的石板砸穿了地板,震碎了玻璃茶几,掀起纷飞的气流,把一切弄乱成一团。
利维坦慢悠悠地从裂隙里走出,随后曲径裂隙闭合,他大摇大摆地坐在伯洛戈的沙发上,翘起脚,打量着他从以太界搬运回来的石板。
起始绘卷。
利维坦掀开头盔上的金色面罩,漆黑的粒子与外界接触的瞬间,一股来自物质界的排斥力就压制着他,他也不反抗,只是端详着石板上早已褪色的画卷。
“在一切开始之前,一群幼稚的孩童在森林的深处,见到了自天上而来的客人。”
利维坦突然自言自语了起来。
“客人说,我可以满足你们一个人愿望,但这需要拿你们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第一个孩子说,他想要至高的权力。
客人说,就算有了至高的权力,你依旧会死去。
第二个孩子想要绝对的暴力,这样他就可以打垮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就连权力也可以从刀剑中得到。
客人反问他,总有些东西是刀剑得不到的,比如生命。
为此第三个孩子说,他想要获得篡夺的力量,这样无论权力、暴力、生命,他都可以从他人身上篡夺。
客人便问他,当你夺走一切时,你难道就会满足吗?
第四个孩子、第五个、第六个……
孩子们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愿望,但都被客人一一反驳,似乎这这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的愿望。
于是客人说……”
利维坦闭上了眼,他像是能聆听到那时,那位客人所说的话般,那冷漠、没有丝毫情感的语调。
“那么把我实现愿望的力量赋予你们吧。”
当利维坦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站在了碎裂的茶几上,伸手抚摸着冰冷的石板,他看向石板的末尾,这绘卷的结局。
“孩子们说,天上的客人啊,尽管拿走这些东西吧。
于是客人拿到了他想要的,但这时客人才发现,还有一个孩子没有许愿,他只是站在那,哭个不停。
客人问他在哭什么,孩子说,他为自己血亲的所作所为感到悲伤,为这世界将要承载的黑暗命运感到绝望。
客人问他,孩子你的愿望什么,他思考了很久,像是下定了决心,对客人许下自己的愿望。”
利维坦的指尖抚摸着那褪色、模糊的身影,孩童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回荡。
“他许愿,获得结束自己血亲罪恶的力量。”
无数的画面在利维坦的脑海里穿插、回溯,万千的思绪互相碰撞、燃烧。
利维坦的身影开始蠕动,化作漆黑的鱼群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了轰隆的话语回荡。
他说道。
“于是第八人奉献了他自己,把对抗魔鬼的焰火洒向尘世。
学者们把这拾起的焰火,命名其为——炼金矩阵。”
第六卷 终有一日
序幕 幼稚的人
昏暗的室内洋溢着美酒的余香,厚重的被子盖住了床上的身影,勾勒出了纤细苗条的轮廓,困倦的呻吟声中,瑟雷推开搭在自己胸口的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
金色的长发低垂,遮住了眼睛,瑟雷用力地将它们梳起,露出略显惨白的额头,红宝石的眼瞳扫过躺在自己身旁的女人,神色里尽是茫然。
“瑟雷……”
女人呼唤着瑟雷的名字,伸出手试着揽住他的脖子,把他视作自己深情的爱人。
瑟雷低下头,回应着女人的呼唤,握住了她的手,梳理着她的长发。
“和我结婚吧,瑟雷,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女人低声畅想着未来,“我们会一起度过幸福的时光,还会有几个孩子……”
瑟雷向女人微笑,只是他的笑容意外的冷漠,一言不发。
“瑟雷……”
女人继续呼唤着,这弄的瑟雷有些心烦。
瑟雷推开身旁的柔软躯体,无声地走下床,从凌乱的地上找到自己的衣服,它们被酒水浸泡,湿哒哒的,穿在身上黏腻腻的。
“瑟雷,你怎么了?”
女人清醒了过来,她抱着被子,不明白瑟雷为什么突然如此冷漠。
“我要离开了。”
瑟雷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物,语气里不带任何情感,“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女人愣了一下,像是如梦初醒般,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该离开了,就这样。”
瑟雷穿好了衣服,漆黑笔挺的大衣衬托着他那优雅气质,猩红的眼瞳中倒映着女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冷酷至极,内心没有丝毫的震动。
“为什么?”
女人不明白,她搞不懂。
“没有为什么。”
过去,瑟雷还会仔细地解释一下,然后换来女人们的拳打脚踢,渐渐的,他已经懒得这么干了,漠视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转过头,拿起门旁的黑伞,大步离开。
女人迟迟地反应了过来,她抱起被子,向门外跑去,到了阳台,只见瑟雷打着黑伞,已经走出了好远的距离。
她没去想瑟雷为什么走的这么快,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清晨打伞,她只是大吼着。
“瑟雷,你个混蛋!”
咒骂声在瑟雷的身后远去,这一切仿佛与他无关,瑟雷哼着悠远的小曲,一个人打着伞,漫步在林间的小道上。
对于一位夜族而言,在白天下行走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哪怕瑟雷是一位夜族领主,可瑟雷非常喜欢打伞躲在日光下,这让他有一种在生死间游离的刺激感,如同与死神同行。
瑟雷抬起头,看着黑伞的边缘,他忽然停了下来,缓缓地伸出手,越过了阴影的边缘。
阳光直射在瑟雷的手掌上,一瞬间,他白皙的掌心就浮现起了数个烧焦的黑点,缕缕白烟升起。
钻心的痛意蔓延而来,瑟雷却不感到恐惧,反而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肤被烧穿,血肉凝结成了一块,手指不自主地弯曲,散发出一股烧焦的臭味。
瑟雷的目光病态了起来,心底升起一股黑暗的冲动,想要抛掉黑伞,把自己完全置身于阳光的注视下。
这是个无比疯狂的想法,致命的阳光会先烤焦瑟雷的皮肤,烧穿他的躯体,把他全身的血液蒸发殆尽,但幸运的是,以瑟雷的血统来看,即便是正午的烈阳,也需要烤上十几分钟,才能把他化作漆黑的焦炭。
瑟雷有足够的时间像胆小鬼一样,逃到阴影之中。
“勇敢点,瑟雷。”
瑟雷自言自语着,手掌已经完全烧成了漆黑一块,他继续伸手,阳光缓缓地爬过手臂,丛生的火苗在眼前飞舞。
癫狂怪异的笑容在瑟雷的脸上绽放,黑暗的冲动抵达了极限,他仿佛下一秒就会丢掉黑伞,时隔百年再度沐在阳光下。
就在这临界之际,对死亡的无穷恐惧从瑟雷的心底爆发,它轻而易举地淹没了那股黑暗的冲动。
瑟雷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迅速地收回了探出阴影的手臂,像个胆小鬼一样落荒而逃,紧紧地抓住黑伞,躲藏在了树丛下的阴影中。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过了许久后,瑟雷才从对死亡的惊恐中缓和过来,他茫然地坐在阴影里,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
马蹄声渐进,一群身披甲胄的骑士护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从林间小道上快速驶过。
高举旗帜的骑士们注意到了阴影下的瑟雷,他们放缓了速度,打量着这个出现在旷野里的奇怪存在。
瑟雷看起来是个体面人,身上带着贵族的气质,神情悠远冷漠,明明近在咫尺,又像是远在天边。
按理说这种人只应该出现在庄园城堡中,而不是这充满危险的旷野。
领头的骑士好心道,“先生,你还好吗?”
瑟雷抬头看了眼骑士,轻轻地点点头,除了衣服有些被烧焦外,本该化作焦炭的手臂已经重新长出了血肉。
“你是遭到了劫匪吗?”
骑士又问道,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旷野里到处都是劫匪。
瑟雷很善于说谎,“算是吧。”
马车内传来一阵声响,女人探头出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瑟雷,就和许多曾与瑟雷对视过的女人一样,她呆呆地注视着瑟雷,轻而易举地沉溺于瑟雷那双美丽的眼瞳中。
瑟雷也看着女人,此时她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熟悉,瑟雷曾在许多女人的脸上见过相同的表情。
忘记脑海里那黑暗的冲动与死亡的恐惧,瑟雷就像开始另一场游戏般,他知道自己的狩猎开始了。
“你有去的地方吗?”女人主动问道。
“抱歉,”瑟雷摇摇头,露出悲伤的样子,“没有了。”
“真可怜,要和我们一起同行吗?”女人发出邀请。
“嗯……谢谢。”
瑟雷举起黑伞,小心翼翼地钻入了马车内。
骑士冷冰冰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车厢内传来阵阵交谈的笑声。
队伍穿过旷野、溪流,抵达了一处古旧的城堡中。他们护送的是领主的女儿。
时光变迁,眨眼间数年已过。
瑟雷穿着一身的睡衣,站在阳台前,他望着远方,此刻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致命的阳光酝酿在群山之后,朦胧的微光照亮了大半的天空。
眼前的画面与记忆里的一幕幕重叠,相似的情景瑟雷不知已经历过了多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