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俊突然想起一事,说:“延年益寿,好像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三人同时错愕道。
“成佛。”鸿俊说。
“行了行了。”李景珑说,“莫要来劲了。”
李隆基与杨贵妃扶额,鸿俊说:“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在嘛,渡众生,也即渡自己。”
“你是个很有灵性的孩子。”杨贵妃笑道,“方才你说‘成佛’的那一刻,让我突然想到一个人。”
鸿俊笑道:“谁呀?”
杨贵妃笑吟吟地端详鸿俊,突然神色一变,眉头微拧了起来,似乎在努力地回忆,说:“我总觉得见过你。”
“咱们有缘吧?”鸿俊说。
“嗯……那天我见你的第一面。”杨贵妃揉揉眉心,说,“就觉得小郎君你这笑容,忒熟,可一时半会儿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好了。”李隆基说,“一切随缘罢,今天也闹得够了,早点回去歇下,李卿,得空再带你的小兄弟来讲讲世间玄妙。”
李景珑知道他们要睡了,便忙带鸿俊起来告辞,杨玉环又招手道:“鸿俊,你过来。”
“你还想再认个干儿子不成?”李隆基笑道。
杨玉环笑吟吟的,拿了块点心递给鸿俊吃,鸿俊便道了声谢,杨玉环却道:“这孩子长得太漂亮了,我哥好几个孩儿,就不像他这般有灵性的。”
夤夜,李景珑与鸿俊出了皇宫,走在街上,李景珑提着装狐狸的小笼子,慢慢地走着。
鸿俊摘了片道旁的叶子,回头问道:“今天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李景珑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说,“表现不错,你越来越聪明了。”
他强烈地感觉到,鸿俊学习得很快,较之初入驱魔司时那忐忑不安的模样,现在已大致能适应长安的生活。
“我就是太笨了。”鸿俊不好意思地说道,“总不知道你们话里还带着话的。”
事实上这次的案子,鸿俊几乎是糊里糊涂一路跟下来,直到最后才渐渐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李景珑与裘永思、莫日根、阿泰四人仿佛都心照不宣,只有自己傻乎乎的,一路跟着他们走。
“他们都是人精。”李景珑笑着答道,“你想不通很正常。”
鸿俊端详李景珑,李景珑马上就不笑了。
“继续笑啊。”鸿俊说,“挺好看,给小爷笑一个,来!”
李景珑额上青筋暴突:“哪儿学的!”
鸿俊真心觉得李景珑笑起来挺好看的,平日刻板严肃,不苟言笑,像名沉着冷静的大将军,但一笑起来,便让人心生亲切。
“我倒是考考你,猜猜看咱们现在去哪儿?”李景珑正色道。
鸿俊转头看看,这里不是回驱魔司的路,便挠挠头说:“这么晚了,你想去哪儿?”
两人到得一处后巷内,李景珑把笼子交给鸿俊,从一堵后墙外翻身,飞跃进去。
“又有什么案子吗?”鸿俊惊讶道。
内里不闻应声,李景珑推开后门,牵出一匹马。
“你把人的马偷了……”
“借用一下,走!”
那地方正是龙武军后门,李景珑牵了匹马出来,翻身上马,伸手拉鸿俊上去,让他坐在自己后头,策马发出连串蹄声,穿过长街,往西门外去。静谧长街上,蹄声显得格外清晰,出得城门后,在一处山丘顶上停了下来。
“来。”李景珑把笼子递给鸿俊,摘下笼上的符。
“就在这儿放了?”鸿俊问。
“不然呢?”李景珑说道,“还带回去?”
鸿俊心想这样也挺好,便从笼内抱出那小狐狸,李景珑伸几根手指,来回摩挲那小狐狸的下巴。
启明星出现在天际,天边现出鱼肚白,神州大地由夜转昼,鸿俊抬眼,望向晨昏交替的蔚蓝天空,天脉散发着瑰丽的色彩,与地脉交接,宛若一个经万世而永不停息的巨轮。
“喂,醒醒。”
李景珑的声音在此刻温柔了许多,反复挠着那小狐狸的下巴。
鸿俊“噗”地笑了一声,说:“第二次用的药不多。”
那小狐狸“呦”的一声醒了,马上警惕看着李景珑,李景珑屈起手指,在它脑袋上敲了一记,斥道:“咬伤鸿俊的账还没找你算。”
鸿俊忙道算了算了,小狐狸顿时紧张地看看鸿俊,又看李景珑,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时,李景珑却在它鼻前打了个响指。
随着那声清脆的响指,李景珑手中离魂花粉迸开,小狐狸猛地打了个喷嚏,眼中满是迷茫。鸿俊松开手,那小狐狸顿时落地,箭也似的窜进了丛林。
“别再回长安了。”李景珑说道,“再被发现,饶不了你。”
小狐狸躲在灌木里朝外看,鸿俊带着点儿忧伤,与它告别,与李景珑从山丘上下来。
太阳升起来了,八百里秦川苏醒,山林间百鸟齐鸣。
“长史。”鸿俊说。
“嗯?”李景珑牵着马在前头走,冷不防被鸿俊扑了上来,骑在背上。
“我太喜欢你啦!”
“快下去……像什么样子?”
“这儿又没人。”
李景珑把鸿俊从身上摘下来,说:“发什么疯?”
“你其实不讨厌妖怪。”鸿俊得意地说道,“是不是?”
“我不恨未作恶的妖怪。”李景珑正色答道。
“那你还挺喜欢小狐狸的。”
“长得可爱的,谁不喜欢?”李景珑说,“但仗着自己长得可爱就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可就不行了。”说着又用手指戳了戳鸿俊的脑袋,翻身上马,示意他快点上来。
鸿俊总觉得自己似乎被含沙射影了一句,却没想明白。上马时他问:“长史,什么时候带我去平康里玩?”
李景珑:“……”
马蹄声渐远,长安晨钟远远传来,一骑在洒满朝阳的路上绝尘而去。
阳光明媚,秋日清晨,驱魔司中还未起床,鸿俊已在路上马背睡着了,李景珑把他横抱进来,一路进房,放在榻上,吁了口气,说:“睡!”
接着他又出去还马,刚回驱魔司,赏赐又来了,李景珑便自己躬身接旨,未叫醒下属们,这次乃是俸禄连赏银共九十两,又有点心若干。以及国库开出的条子,可凭此条交予离魂花粉商兑银。
一切结束后,李景珑终于倒头便睡,一觉到黄昏。
“伊思艾的后人,室韦人,裘家世子,外加一名毫无法力的凡人……”
“我倒是觉得,那少年身份最是神秘,也十分蹊跷。”
“我不管他是谁!你居然就看着这一切,在眼皮底下发生!”
“所以呢?你想让我做什么?”
身穿青袍的男子稍一摊手,答道:“你的狐子狐孙们着了道,愿赌服输,是不是这么一说?”
贵妇不住喘息,双目发出红光,眼中几乎要溢出血来,喘息道:“我要为它们复仇……”
男子与贵妇站在兴庆宫深处的阴影中,夕阳西下,二人拖长的身影犹如狰狞的、张牙舞爪的怪物。
“除掉他很简单。”男子在贵妇耳畔低声道,“但人间皇帝已起了警惕之心,你若令天魔早早暴露……”
“过不了几年。”贵妇专注地看着那男子面容,在他耳畔一字一句道,“他的气数、大唐的气数马上就要尽了。”
“但你依旧对他无从下手。”男子冷冷道,“你最好给我想清楚,莫要再有任何变数。天魔的轮回,这伙驱魔师们再怎么强悍,也是抵挡不住的。非要因小不忍而乱大谋,就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贵妇倏然发抖,声音中带着狠厉意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男子微一笑,说:“你太多疑了。”
贵妇颤声道:“你早已知道他们的计划,为了不被牵扯进去,你竟是……抛弃了我所有的子孙们!”
男子不再多说,转身离开,贵妇在其身后声嘶力竭道:“否则你为什么不去试场?!你给我记住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