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战事推进,姜恒更在乎的,反而是已被纳入雍国版图后的城池,百姓现状如何。边均的情报简直让他觉得,事情不能再糟了。
雍国开始迁都,目标却非洛阳,而是安阳。落雁城派出了浩大的迁徙队伍,趁夏季进入中原腹地,安阳成为了新的王宫,雍国百姓也纷纷迁进了梁国境内。迁都议程在任意一国,俱旷日持久,难以落实。但对汁琮来说,一声令下,倾举国之力迁徙与安顿百姓,却实在轻而易举不过。
截至半个月前,雍人已有四十万迁进玉璧关内,在安阳以太子泷为首,东宫的门客为基础,组建起了新的国都,并推行新制,亦是姜恒当年在落雁城中所规划的。
只有一点不同,汁琮将统治范围内的百姓,分为四等,一等为雍民;二等为风戎、林胡、氐三族随同雍人迁入关内的外族,唤为“关外民”;三等为嵩县、洛阳等天子遗民,称“中原民”;四等则是连年征战后的战俘,有郑、郢、梁人,也有少量代人,乃是“贱民”。
“挺有新意。”姜恒冷冷道。
众人听出姜恒在嘲讽,却无人接话。
“一等民内又有公卿、士等贵族,”边均慢条斯理道,“大多为官。二等习武较多,三等四等,就随他们摆布了,贱民不得务农、经商、做工,只能服苦役,或是当兵,自然,这些兵的待遇,不可与雍正规军同日而语。”
边均等人倒不如何在乎汁琮的四等人制,毕竟各国虽不似雍这般等级森严,贵族与平民之间却也泾渭分明,回报此议,不过是为了证明汁琮的新朝廷正在按部就班,进一步消化领土。
在雍国如此高效的运转之下,军队得到补员,后勤补给充足,攻破郑国,指日可待。
“眼下,”边均说,“汁琮的军队再一次扩容,编入中原流民与战俘之后,已有二十六万之数,这个数字,在他们打下照水之后,将进一步增加。”
姜恒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以中原的土地,外加雍国的效率,能拉起一支多少人的军队。
边均说:“根据我们的推测……”
“五十万。”姜恒已提前回答了这个问题,“征用嵩县粮库后,最大限度地压缩军饷开支,征集百姓上战场,再给汁琮四个月,他能召集起五十万人为他打仗。其中十万为主力军,也即风戎与雍的中坚战力,外加五万氐人。”
“余下的三十五万人,则是新兵,”姜恒朝众人解释道,“只要喂饱他们,就可派到前线。至于最后会死多少人,对汁琮而言,并不重要。”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一支五十万人的军队,哪怕联合代、郑、郢三国,也只能召集起不到二十万,尚不及一半之数。
“郑国有多少能调用的军队?”耿曙在那沉默中开口问道。
“四万,”太子灵说,“必须留一万人驻守崤关。”
诸令解说:“汁琮的新军乃仓促间募来,上战场实力不行……”
“郑军的战力亦好不到哪儿去,”耿曙不留情面地嘲讽道,“半斤八两。”
诸令解又要发怒,被太子灵的眼神制止了,耿曙只不过说了实话。
毕绍说:“我有八千御林军,可一并交给聂将军,这是最后追随我的勇士了,还请聂将军善待他们。”
耿曙:“我说了要出战?”
姜恒哭笑不得,想了想,朝太子灵道:“朝熊耒送一封信罢,那父子俩虽然设计杀我们,但这种时候……”
“郢王薨了,”太子灵说,“郢太子也没了,你不知道?”
“什么?!”姜恒震惊了,他这一路上根本未曾打听到多少情报,毕竟大多数时候也都在郑国的国土上。
“怎么死的?”耿曙也是一怔,“父子俩都死了?”
太子灵说:“一夜暴毙,死因不明。芈清以公主身份辅政,如今芈家掌握了大权,万一芈清有了身孕,未来只能扶持芈家后人为国君了。”
太子灵也不太清楚江州的剧变,毕竟出事时几乎无人在场,只能根据情报,大致解释了下郢王与太子应该是同时被毒死了。
除此之外,十万郢军在安阳全军覆没,如今江州只剩两万兵马驻守,郢地南方大城犹如空城。
“代国若出关,”太子灵说,“可为我国提供十万兵马的援助,但据说汁泷即将与姬霜成婚,这么看来……”
这还是姜恒当初定下的计策,现在想来,他的计谋简直被汁琮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如今要想办法破解,无异于左右互搏,根本赢不了。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太子灵让人展开地图,一片触目惊心的漆黑。汁雍承“水德”立国,水为玄色,如今大半个中原,已全在汁琮掌控之下。
地图摊在殿中,太子灵做了个手势,示意有什么办法,就请罢。
姜恒沉默片刻,而后征求般地看耿曙,到得此时,耿曙也认真起来了,不再凡事都等姜恒分析,毕竟军事战略乃是他的长项。
外头来了信报,孙英便起身,先行告退。
耿曙看了一会儿中原地图,而后说:“增兵照水城,无论如何都要守住,才能逼停汁琮。”
照水一失,雍军便将以此地为据点,转向东南方,开始攻打浔水三城,进入越地,而浔水一带根本没有多少驻军。
姜恒说:“让江州配合出兵,两路驰援照水,一定要守好,否则照水一旦沦陷,郢国的国都也有危险……”
就在此时,孙英再次快步走进。
“坏消息来了,”孙英说,“照水被攻破,汁琮水淹全城,淹死了七万百姓。一万驻守的郢军折损过半,逃回了江州。”
耿曙听到这话时,把木棋扔在地图上,满殿肃静。
“这仗不用打了,”耿曙道,“要么投降,要么逃亡,自己选一条路罢。”
姜恒追了出去,太子灵一手按着眉心,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