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透过屏风,瞥见姬霜的影子。
“姐姐的手在抖。”姜恒说。
姜恒换了称呼,姬霜也换了称呼,反问道:“姜小弟,你杀过人吗?”
姜恒笑道:“我也没有,杀过人,却没有成功杀死。”
姬霜说:“你的手就不抖了吗?”
“不抖,”姜恒说,“因为我不怕,待会儿还是让我哥来罢。”
耿曙说:“我不曾下过毒,却可以给他一剑,只是麻烦霜公主擦地板了。”
姜恒提醒道:“可别捅死,否则我真要胡闹了。”
耿曙:“你就知道胡闹。”
耿曙被姜恒与姬霜这么联手摆布起来,实在相当郁闷,还不能反抗,只得听他俩的。不知为何,心里又有点受用。
这时侍女低声道:“殿下,李将军到了。”
李靳大步进了殿内,朝姬霜躬身行礼,说道:“殿下。”
姬霜做了个手势,示意李靳请坐。
“你不惊讶。”姬霜说。
李靳似乎早已料到公主有此一请,回过神,说道:“惊讶?不,不惊讶。殿下忘了,我的职务是什么。”
李靳是城防军大统领,对城中的布置、商人的活动简直了如指掌,姬霜的秘道只要一动用,势必瞒不住他。
上次在城门口处匆匆一见,姜恒来不及与李靳详细交谈,此时透过屏风,看着他的身影,忽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他的声音清亮悦耳,与耿曙很像,坐姿也挺得笔直,更是代国王族,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二十余岁便身居高位,想必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前提是,他站对了边。
姬霜认识他已经很久了,小时候,他与她在宫中一起长大,更有许多剪不断、理还乱、朦朦胧胧的情愫,只是随着他们成人,许多话,只能放在心里。
她将事情的经过大致朝李靳解释了一番,没有任何隐瞒——这也是姜恒计划中的一环。李靳听完之后,想了想,说道:“我只想问一件事,如果我不答应,屏风后那两位刺客,会动手刺杀我么?”
“不会,”姬霜答道,“决计不会,他们的任务,只是保护我的安全。我保证,无论你选择谁,你的性命都没有危险。”
李靳看着案上那杯茶,沉默良久,而后道:“这件事,不为谁做,但为你做罢了,王妹。”
“谢谢你,王兄。”姬霜想起了两人小时候相处的时光。
“带我去见罗将军罢,他现在在哪儿?”
姬霜万万没想到,李靳竟是答应得如此简单,所有的问题在那一瞬间解开了。
屏风后,姜恒朝耿曙扬起手,两人一拍掌。
李靳说:“屏风后的两位小兄弟,现在可以出来见个面了?”
姜恒依旧没有回答,姬霜不想暴露姜恒与耿曙,毕竟越少人知道越好,说道:“王兄迟早有一天会见到他们的,请罢。”
此时罗望与李谧正在府上另一处商量行事细节,李靳便自觉起身,侍女前来带路,前去加入了他们。
李靳走后,姬霜方朝屏风后解释:“他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我。”
耿曙说:“看来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反正咱俩婚约也已解除了,”姬霜道,“淼殿下不觉得自己太多管闲事了么?”
“是殿下您先解释的,”耿曙反驳起来竟是十分流利,“我怎么觉得这是欲盖弥彰。”
“哥,”姜恒用口型道,“太冒犯了。”
姜恒说:“那么,事情也算就此解决了。我哥口拙,有冒犯之处,还请霜殿下海涵。”
姬霜答道:“我可不觉得淼殿下哪里口拙了,这不辩才无碍么?”
姜恒哭笑不得,耿曙却一语不发,起身离开。
姜恒本想去看一眼李谧与罗望、李靳谈得如何了,却顾及耿曙心情,知道他一定生气了。旁人对他而言都不重要,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耿曙,对除了自己之外的又一个人会“稍微”在乎。
“你在做什么?”姜恒快步回了房去。
“收拾东西,”耿曙看了姜恒一眼,说,“现在不忙,事情完了就走。”
姜恒笑着看耿曙。
但他没有多说,只到得榻上去躺下,朝耿曙招了招手,耿曙烦躁无比,现在明白了,自己不喜欢姬霜,不过是因为他们是来帮忙的,没要半点好处,也不以婚约相要挟,姬霜却总仿佛有意无意拿住了这一点。
但他没必要解释,因为他的心事,姜恒都知道。
“办完这件事以后去哪儿?”这些天里,耿曙问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姜恒答道:“你老问我这个做什么?我不知道,我没主意。”
耿曙说:“总得有个去处罢?”
姜恒说:“是得有个去处,但非要现在决定么?我偏不告诉你,怎么?”
姜恒欲言又止,嘴唇微动,事实上他已经想好了俩人的去处,但他不想现在告诉耿曙,免得横生事端。
耿曙只得点了点头,姜恒说:“留下来当公主驸马也挺好啊。”
耿曙:“再提这个,我和你急。”
姜恒便乖巧地说:“好,我不提了,你也别问去哪儿。”
“成交。”耿曙答道,“过来,我想抱你。”于是不由分说,把姜恒拉到自己怀里搂着,躺到榻上去。
耿曙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一年前尚未知道姜恒还活着时,他也许曾有过接受安排,与姬霜相识,并看看彼此是否合适的念头。
但就在姜恒活着回来后,他就再无它想了。
今天姬霜所言,更似火上浇油,点燃了他的怒气,换作没有姜恒的那些日子,方才他就要当场发作,然而无论他如今碰上什么,只要姜恒在,便好说好说,一切都好说。弟弟回来了,天下人在他眼里都变得可爱起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耿曙现在心头几乎没有任何恨了,他比从小到大,任何一天都更热爱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