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清依旧不见人影。
过了两日,刁县令的传信,还有燕六郎从龙城带回来的消息,陆续传回。
欧阳戎有些沉默。
“明府,我去梅鹿苑看了眼,杜书清应该是住过的,打扫的很干净,落叶灰尘什么的都被清理,只是……没看见他的行李物件。
“另外,大门是从外面锁上了,不过,我却在侧门房的桌子上,看见了这串钥匙。”
欧阳戎伸手,接过燕六郎递来的钥匙,低头看了眼。
正是那日他在浔阳渡送行李正炎等人时,笑着递给杜书清的梅鹿苑大门钥匙。
欧阳戎遣退了燕六郎。
他手握钥匙,在正堂的座位上,静坐了会儿。
斜照进来的上午阳光,从桌案脚边,逐渐退步至门口木槛处。
欧阳戎回神。
默默收起钥匙。
起身出门,在院内立定,晒了会儿接近正午的暖阳。
欧阳戎前去牵冬梅,离开了江州大堂。
今早出门,答应过婶娘,中午回去吃饭,
小师妹来了,午膳有她下厨。
弱冠长史骑一匹枣红胭脂马,路过浔阳渡和旁边热闹的西市,顺路买了点小师妹、叶薇睐喜欢的小吃食。
他官服已经脱下,只有一身水绿色皂服,无人认出,就像这熙熙攘攘、芸芸众生的人流中,普通的一员。
期间,欧阳戎的目光落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落在了贩夫走卒、游客居民身上。
他其实挺喜欢浔阳渡繁华人气的氛围。
打第一次来到浔阳城,第一眼见到这座古典陈旧又充满人气活力的渡口起,就斗志昂扬起来。
将其视为第二座龙城。
只可惜天下还有很多个龙城。
眼下的他,改变得了这座渡口,改变的了江州民生,却改变不了天下其它地方,
左右不了女帝、卫氏、保离派等各方势力或因数,争锋作用下的朝廷方针。
甚至王冷然也在利用上官身份与条条框框,暗戳戳排挤他。
返回槐叶巷宅邸,与小师妹、甄淑媛、叶薇睐等女眷平平淡淡吃了顿饭,
当天下午,欧阳戎穿着一身绯红官服,郑重的赶去浔阳王府。
商议了一下午。
傍晚,他才在一双双或明或暗的视线下,离开了浔阳王府。
翌日,江州大堂发文,遵循江南督造使浔阳王命令,为预防梅雨季水患,
暂时停止双峰尖开凿,与东林大佛修建,浔阳渡暂停了招工。
当日下午,江州长史欧阳戎前往济民仓等重要粮库巡视。
随后,本就粮草充足的江州大堂以预防洪水、扩建粮仓为由,广购粮草,
还未到税收之季,江州财政捉襟见肘,便以记账方式让售粮之人画押。
得益于此前新任长史带领下的江州大堂信誉颇好,响应的浔阳百姓络绎不绝。
而浔阳富商、路过的江南大贾们听说此事,闻风而动,运粮而来……江州大堂皆以合适价格,置购储存。
此后几天,这位弱冠长史又以检查浔阳民生为由,再一一检查了各坊各街的一座座水井。
随后,官府雇人在寺庙空闲之地,或者有甜水之泉之地,再度添井四五十眼……
并不缺粮缺水的浔阳城,这一系列囤水备粮的实质行为,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江州大堂也迎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
江州刺史王冷然走进正堂时,欧阳戎正在和元怀民聊天,
前者似是在询问后者浔阳江畔某座前人建造、废弃已久的锁江古塔。
王冷然背手,冷着脸,从大门口走到大堂最上首的刺史桌前坐下。
“哼。”
一声冷哼。
欧阳戎置若罔闻,继续询问元怀民那座锁江塔的过往历史。
元怀民摆归摆,但是对于山川风物、人文传记等地方志史料,了如指掌。
于是欧阳戎眉梢挑起,稍稍认可了他天天挂嘴边的“诗画双绝”。
“哼,欧阳长史是没看见本官来吗。”
王冷然再度冷哼打断。
欧阳戎低头,用毛笔认真记下刚刚打听到的事物,然后搁笔,淡淡道:
“王大人稀客,下官需不需要扫榻以待,倒履相迎,给您接风洗尘。”
沉寂已久的正堂,火药味浓郁。听到两位长官针尖对麦芒,元怀民顿时止声,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还不是欧阳长史自作聪明,做的好事。”
王冷然脸色不满,质问道:
“听说欧阳长史突然下令,停建陛下的东林大佛,转而把钱拿去囤水积粮,还加固城墙,修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笑,浔阳城哪里缺水缺粮了,你囤这些玩意儿干嘛,要造反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守城自立呢!”
欧阳戎公事公办的表情:
“暂停东林大佛建造,乃是王爷命令,预防接下来有可能的水患,长江正是汛期,防范未然。
“而且此事,下官已经上报朝廷了。东林大佛会在期限的时间内建造好,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王大人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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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造反。”欧阳戎轻笑一声:
“军务大权本官手上可半点没有,真要说这浔阳城内有人造反,那最有可能和机会的,恐怕是王大人你吧。”
“伱……”王冷然赫然起身,拍案怒斥:“一派胡言。”
欧阳戎点头:“你看,又急。”
王冷然顿时血压上涌脑袋,老脸充血涨红。
不过却拿欧阳戎无可奈何,否则他今天也不会气冲冲过来了。
欧阳戎拿出了防范长江汛期的名义,又有此前在龙城治水有功、广受褒奖的政绩在册。
女皇殿下、朝廷诸公们眼里,他就是水利方面的权威,说不定百年后还能入本朝史书。
毕竟有折翼渠,这等杰作留于水患最重的江南,有此名绩,算是当朝或当世,水利方面排名前几的大家了。
王冷然自知,就算是以刺史身份上书,也八成争不过他。
“欧阳长史,你可别想借此,行什么捣鬼之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本官会一直盯着你。”
王冷然一字一句的警告。
欧阳戎当然清楚王冷然话里的意思,与某些顾虑。
他怕欧阳戎与浔阳王府脱离掌控,借此做一些超乎意料之事,彻底破局。
其实整座浔阳城一直处于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王冷然时时都在盯着浔阳王府,牢牢把控检察权与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