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站着一伙兵丁,还有衙门属吏,一者维护秩序,一者收进城贩货的商税。
“王少爷,多日不见,还是那么丰神俊朗。”伙长呲着一嘴的大黄牙,拱手问好说吉祥话。
王言笑呵呵的,伸手捶了捶他的胸口:“多日不见,你还是没有正兵的样啊,倒是说话会用词了。”
“小人是厢兵,哪里比得了禁军,我这刀举起来,吓的住人就好。又不是在北面玩命的苦哈哈,这日子好着呢。”
小军头一脸的无所谓,仍旧笑嘻嘻。
这人说的很实在,厢兵虽然是地方兵,甚至主要工作就是干工程,但也是要支出花钱养着的。当大头兵可能不行,做到了这样的底层军官,就相对来说比较滋润了。大钱没有,小钱够花,两三日吃肉,顿顿喝酒,基本能吃饱饭。
大宋三冗两积,冗兵、冗费两项,这种基层军官都占了。
王言笑了笑,让小栋梁掏出了一块散碎银子:“请哥哥们喝酒。”
“谢王少爷赏。”小军头接过了银子,继续呲着一嘴的大黄牙。
看着王言对他们点头,又背着手晃悠悠的带着蹦蹦跳跳的小书童离去,有新来的人问道:“这王少爷是谁啊?”
“南边王家庄的,以前好大名声,都说是文曲星转世。后来王老爷夫妻俩患病亡故,王少爷接手了家业,当时才十四岁,没有亲人,又有那么多人盯着,他不仅守住了家业,还做的更好了不少。王少爷已经许久没出门了,现在算算已经过了三年孝期,今岁秋考定要下场,以后是要做官老爷的。”
小军头抛着手里的散碎银子,笑呵呵说道:“以后见到王少爷要客气些,整个的扬州城,那么多的少爷公子,愿意跟咱们这帮泥腿子多说几句话的也就王少爷了。听见王少爷说什么了?请哥哥们喝酒!人家是拿咱们当人看呢。
以前王少爷在家守孝,鲜少出门,现在孝期已满,以后肯定要出来交友的。咱们以后是不缺酒喝了。都听好了,酒不能白喝,要听王少爷的招呼,不能做白眼狼。”
“放心吧,兄弟们都清楚着呢。”
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军头将银子扔给了心腹的手下:“去买两只鸡,兄弟们晚上喝点儿。娘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扬州城内的景象,是要比城外更加热闹的。相比起村庄,城里的建筑自然更加的有特色,街上的行人也多。因为这时候的经济繁荣,往来车马也很不少,一派的喧嚣,是另一种感觉。
在金国崛起以后,这里长期是南宋朝廷的边境,岳飞、韩世忠等留有名姓的将领在此战斗。只要一想百年后的景象,再与眼前对比,矛盾就出来了,看着眼前如画的市井,也更添了三分感觉。
王言如此背手而行,漫无目的的在扬州城里瞎逛。小书童蹦跳着跟在旁边,沉默的马夫跟在身后。
不知不觉的,就逛到了市场。这里有练摊的,也有开店的。有便宜的,也有死贵的。
恰在这时,远处一士子盯着王言看了半晌,几步之间就走了过来:“子言兄?”
“静舒兄,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王言笑呵呵的拱手,眼睛还撇了一眼后边的姑娘。
这人叫刘云,字静舒。长的瘦弱,看起来有种阴柔气。他比王言还大四岁,州试考了好多回,正经是资深选手。相应的,家庭条件不错,商人之家,不是王言这种在城里只有一家绸缎庄,一家生药铺的选手可比,正经是富好几代。
见王言的眼神,刘云笑了笑,出门花钱把妹,士子风流么。
他笑道:“前日我等相聚,席间还说起了你,若非突遭变故,说不得子言兄已经出仕为官了。算来孝期已过,子言兄秋考必要下场吧?”
“碰碰运气。”王言含笑点头,“静舒兄如何?”
“我才是真正的碰运气。”
刘云话说的十分自然,心态在那呢,毕竟是科举考试的老资历。他又爱好交友,爱参加诗会,家里还花钱供着在书院学习,正是交游广阔,很有江湖地位。
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好兄弟的他,每年扬州的州试,是最有热度的明星。在考后,人们关注他有没有中举。在考前,人们要跟他交际一番,汲取一些好气运,有一定吉祥物的作用。
他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转而说道,“子言兄久未露面,可知当今知州是谁?”
“何人?”王言十分贴心的捧哏。
刘云果然高兴,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样子,我就大方的告诉你吧。
“乃是欧阳醉翁啊,年初方才就任。我扬州士子,莫不欣慕其风采,争相求见。上月,欧阳醉翁游经书院讲学,至今思来,仍是历历在目啊。其中滋味,子言怕是感受不到。不过无甚大碍,你孝期已过,闭关三载,必是成竹在胸,近日与我交游一番,定能再睹醉翁风采。”
欧阳醉翁,这四个字凑到一起,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定是‘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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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学生时期,被古人跨越千年支配的恐怖记忆,环滁皆山也,呃……其西南……呃……诸峰……第一句就背不利索,一看就是又上网吧背课文了……
欧阳修这时候正属于失意养伤的时候,因为范仲淹变法,也就是所谓的庆历新政,遭到了保守派,或者是既得利益团体的强烈反对,而后引发了朋党之争,范仲淹等一票改革派被指为‘党人’,欧阳修名作‘朋党论’因此而生。
仁宗顶不住反扑的凶猛火力,驱逐范仲淹,改革的发起者、执行者被驱逐出京,这是变法失败的标志。由此,一堆改革派的大佬陆续吃了挂落,韩琦、富弼、杜衍、余靖全部被逐出京,贬谪地方。
欧阳修跟他们是一挂的,先知滁州,再知扬州。而上一任扬州知州,是韩琦。
不得不说,扬州是一个好地方,一票的大佬都在这知过。另外今年才十一岁,还是一个小破孩子的苏轼,也知过扬州。
王言笑道:“静舒兄莫不是糊涂了?既说小弟定能中举,又何必交游以期得见醉翁?”
吉祥物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头:“子言所言甚是,甚是啊。”
“静舒兄不必忧虑,今岁秋考,定然有你刘静舒。”
“借你吉言了。”
刘云自己都不在意,完全是随他去。试是必要考的,至于举不举……爱他妈举不举。这份心态,绝对是碾压扬州士子的。
王言笑了笑,正要捧一捧吉祥物的好心态,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大眼柳叶眉的姑娘,穿着一身锦绣华服,行步端庄,却隐隐有小女子雀跃。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身边一个老婆子,后边是两个保镖的长随小厮。
“静舒兄可识得那是谁家娘子?”
顺着王言的目光看过去,吉祥物摇了摇头:“扬州城大,娘子居于深闺,定是许久才得此机会出来游玩。我认得许多扬州士子,却不识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子言莫不是看中了这小娘子?是了,子言也该成家了。莫急莫急,稍待三五日,为兄定能打问清楚。”
“还是小弟自己来吧。”
“如何来?”
在吉祥物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看见王言人模狗样的正了正身,抚平了衣服上的些许褶皱,径直向那小娘子过去。
吉祥物瞪大了眼,问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小栋梁:“你家公子平日就是如此吗?”
“我家公子在家服丧,深居简出。”
“那就是真风流啊,以前倒是小瞧了他。”吉祥物喃喃自语。
登徒子也是要长眼睛的,士子风流也是要注意分寸的,这种一看就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姑娘,一般人是绝对没胆子上去耍流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