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在许娇河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之后,自石镜中传出。
……太奇怪了。
明澹为何会成为她的夫君?
又是为何,她会如此配合地随他做起那档子事?
一时间,许娇河心如擂鼓,旷寂的洞穴里,男人的吐息和女人的嘤咛声越发明晰。
不知过了多久,云歇雾散,声浪止息。
她突然听到明澹带着眷恋和不舍呢喃一句:“……卿卿,说实话,还真有点舍不得你。”
那绝非是情人之间应有的语调,更胜似收藏者对破碎爱物的一种惋惜。
许娇河复而抬起头,画面中的香艳旖旎尽数无影无踪。
那头的她身处的场景换作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依旧在明澹的手畔,他们的身后,浮空着无数小洞天修士。
有叫得上名号的,也有许娇河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些人均来自不同的宗门,境界有高有低。
彼此面上的神色却如出一辙。
俱是冷凝和肃穆。
这又是在做什么?
正当许娇河心头的不解愈浓之际,她忽然看到了明澹目光的尽头——
是纪若昙和扶雪卿。
他们并肩悬空于欲海之上,同样被种族各异的魔兵妖将们簇拥着。
黑压压的甲胄挨挤在一起,与小洞天的数千修士形成针锋相对之势。
“纪若昙,你生于小洞天,父母皆是鼎鼎大名的高阶修士!他们诞你育你,云衔宗教你引你,四方同道敬你仰你,你为何至今依旧执迷不悟,执意要和欲海的魔头沆瀣一气,与你的同袍为敌?”
明澹悲慨的质问声一出,犹如滴入滚油的清水,使得山雨欲来的局势躁动起来。
万千目光齐齐射向站在欲海前端的纪若昙。
不止有人族的,也有妖魔的。
如有实质的视线在纪若昙身上凝结,重逾千斤的压力却没有使得他修竹般的脊骨弯下分毫。
白衣负剑,容华炳焕。
纪若昙的瞳孔既冷且透,只是在扫过明澹身畔时,不可避免地掀起了隐秘的波澜。
这些细节被作为旁观者的许娇河看在眼里,心绪亦被他牵动而不自知。
他的灵剑破妄已然修复完全,悬浮在他头顶,一分二、二分三……是那日对阵扶雪卿时使出的万剑阵,但相比作为软剑气势不足的柳夭,破妄在纪若昙手,一人一剑却能形成万夫莫开的威压。
纪若昙没有如同明澹般洋洋洒洒发表一大堆战前宣言。
他眸光冽冽,只启唇道:“多说无益,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难道背叛小洞天,倒戈欲海就是你无衍道君所谓的道吗!”
明澹身后一丈开外,如梦世的掌权者,好久不见的叶流裳严妆丽服,高声讥讽。
而不待纪若昙回答,许娇河看到那瞳孔无光的另一个自己,倏忽唤来柳夭,自明澹身边离开。
她踩着柳夭飞身轻盈,轻盈的衣裙顺势在明澹伸出的手掌滑过,却又如流沙散落。
顷刻后,柔弱的身影悬浮到大军中央,仿佛汪洋大海上的伶仃孤岛。
“纪若昙。”
她低低称呼他的名,语调柔婉。
于是纪若昙的面孔之上绽放出希冀的光彩。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来,试图接住在柳夭上站摇摇欲坠的女子。
可下一瞬,他看到对方突然拔出腰中长剑,横过剑锋对准自己雪白纤细的脖颈。
许娇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嗓音也可以如此尖利。
尖利得像是一把淬满毒液的匕首。
“我,许娇河,要控诉我的道侣纪若昙,控诉他早在多年前就与魔族首领扶雪卿勾结。”
“他以假死为名消失在众人面前,暗中控制我的心神,使我替他盗走娲皇像。接着又于欲海之战中故意将其损坏,只为了拥有一个正大光明寻找并得到补天石的理由。而在虚清境取得补天石后,他又假称一无所获,实则将其昧下,只待飞升之时拿来修补天梯!”
“……纪若昙,你与我结契七年,从未护我怜我,反而一门心思利用于我。”
“我自知有罪,从开始被控制,到后面知情隐瞒……种种包庇,只为得你一眼缱绻。”
“现下大错已铸,生灵涂炭,我也无颜再苟活于世,只愿以死稍作补救。”
其实仔细分析起来,石镜里的“许娇河”言辞有着诸多错漏之处。
可任凭谁都会眼前这悲壮一幕吸引,而绝不会去纠结她是自愿还是受人所控。
画面的最后一瞬,雪亮刀锋抹上美人的细颈。
在漫天鲜红中,对面的纪若昙猛地捂住心口,喷出一大口血。
……
石镜已然重新恢复成一片漆黑,许娇河却久久不能言语。
她实在分不清是同明澹翻云覆雨来得让她震惊,还是自己竟然死于自刎更加匪夷所思。
当下最重要的一点,她很想司辰能立刻活过来,告诉自己这到底是不是未来镜。
可无人能够回答。
太多的内容进入负荷满满的大脑,到最后干脆变成了一片空白。
许娇河平视前方,呆坐了很久。
然后她动了起来,面色苍白地拼命挤着自己的伤口,将溢出的血液分别滴入剩下的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