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恒□□的虚清境内, 一股不同寻常的阴冷气息,轻轻拂过许娇河发髻上的珠钗。
她伸手揉了揉不知何时泛起细小肌肤颗粒的颈项,攥着掌心的药瓶, 向后方看去。
没有任何异样。
就连柳夭也懒洋洋地盘桓在空中, 并不处于警戒状态。
许娇河只以为是自己直觉错了。
变故却在此刻发生。
那佯装成空无一物的野地上波纹横生,先是如涟漪般层层泛开, 接着干脆彻底扭曲。
平静的假象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察觉到危机的柳夭, 仅在潜伏者的一击即将抵达许娇河的后心时, 堪堪以剑身相阻。
锃!
仿佛工匠将铁锤击打在铁器上的相撞声在许娇河耳后溅开。
她的鼻尖也似有所感般闻到了喷射四散的火星气味。
得益于这些天的学习, 许娇河遇到突发险况, 终于不再如同从前那般傻乎乎地回愣在原地。
身体比意识动得更快, 兰赋教授的躲避之术自发镌刻在骨血之中。
待进攻者后招来时,她就地向旁边一滚,躲掉了来自下方的另一波攻击。
两次扑杀落空,进攻者亦不再神出鬼没地隐匿身形。
它一边游刃有余地同柳夭对抗, 一边逐寸显出粗长而遒劲的身躯。
——那是一条黑色的龙, 躯干如迎风飘动的旗帜,悬浮游荡在空中。
但称之为龙,似乎也不太恰当。
因为它覆盖着层层鳞片, 漆黑反光的头顶, 只突兀挺立着一根剩下半截的小角。
许娇河的视线快速从它掠到与之搏斗的柳夭身上, 灵光一闪想到了那小角的怪异之处。
就好似被剑削去了一般, 而非天生长成那副模样。
黑龙四爪交替, 防御着柳夭的进攻。
但它不肯放弃自己的目标——肖似蟒蛇的尾部横将过来一扫, 意图将许娇河扫下悬崖。
在危机性命的关头, 许娇河的身体也多出几分不可同日而语的敏捷。
她又是一个矮身,躲过粗尾的攻击, 用尽力气向着山崖底部大喊:“纪若昙你在哪里!!”
就在许娇河喊出口的一瞬,另一道法术催动的波纹在她身边旋动。
青年洁白的衣衫无风自动,微微拢起的掌中还捏着一株花叶通红的植物。
他身经百战,反应远非养尊处优的许娇河可比。
在现身的顷刻,灵力自掐诀的指尖流溢,朝着黑龙的逆鳞疾速射去。
精铁般的利爪一巴掌将柳夭拍飞,黑龙疾退几丈,张口喷出龙息化解了纪若昙的青芒。
见到熟悉的故人出现在面前,黑龙拳头大的竖瞳中倏忽激映起仇恨的光亮。但反应在行动上,它凌厉的攻势却是渐缓,悬停在居高临下之处,口吐人言道:“纪若昙,一百年不见,别来无恙。”
“骊蛟,我曾心软饶过你一命,不成想你竟还是冥顽不灵,依靠吃人来增长道行。”
纪若昙伸手收剑,被不知道打到何处去的柳夭,立刻嗖地一声回到他的手掌。
许娇河躲在他身后半步处,惊魂未定,满头雾水地听着他们叙起旧来。
怎么,这一人一龙还是老相识?
骤闻纪若昙全无起伏的话语,黑龙的表现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咪,它浑身的须发怒张起来,悲愤道:“若非百年前你削了我的双角,彻底断了我化龙的指望,我又何必困顿在此,蹉跎停滞!”
“我说过,修行没有捷径,想要化龙应当本分行事。”
“你几百年来吞噬进入此中的修士数十,妄图凭此捷径摆脱骊蛟血脉。”
“就算我能容你,天也不容。”
纪若昙淡淡点破黑龙的身份,在对方已是暴怒的情况下,还一刀又一刀用力戳进痛楚。
许娇河心下稍安些许。
他能这么平静,多半是有制服这骊蛟的方法。
“住口!你这满口假模假式的臭道士!我们兽族的法则,岂容你们人来制定!!”
骊蛟气得仰天怒吼起来,一阵又一阵的龙鸣,令许娇河哪怕捂着耳朵也感觉到鼓膜一阵胀痛。
谁料这时纪若昙却对她密音入耳:【我打不过它,等会儿想个办法将它拖住,你就趁着这个机会捏破阵符逃到宋昶和纪云相那边去,然后和他们一起传出虚清境。】
许娇河:“……?”
是她被骊蛟的吼声震出了幻觉吗?
【……它一百年前便是你的手下败将,怎么如今你会打不过它?】
“破妄未曾复原,我前端又中了沼泽的毒,怕是撑不了太久,你看准时机逃吧,别管我了。”
纪若昙劝许娇河放弃自己的话语,说得十分冷静。
就好像在他眼里,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在意。
许娇河接过他不动声色递来的炼心棠,鲜红的灵植化作一团火焰,从手掌烧到内心。
难道真的要丢下他转身离开……
话说回来,他可是纪若昙,身上岂会没有几样保命手段?
许娇河忽然哆嗦了下。
她仓皇着后退,有些决然的表情被纪若昙看在眼里,误以为她听从了建议,准备逃离。
纪若昙眉目一舒,心头沉甸甸的牵挂消失大半,举剑便向骊蛟攻去。
法术的爆破声,兽类的吼叫声,还有刀剑劈砍在鳞片上的铮铮声,在许娇河耳畔持续作响。
她下意识抬头向战局看去,发觉原本不算太大的骊蛟身形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暴涨数倍。
身材颀长的纪若昙与其相比,都变得渺小羸弱起来。
……这能打的赢吗?
那蔓延在白皙手背上的细密毒泡重复出现在许娇河的脑海。
她握紧掌心中从灵宝戒内取出的阵符,大拇指摸索着冰冷凹陷的纹面,左右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