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在此刻凝结, 有人询问许娇河为何要这么做。
冷静下来的她或许会找出诸多借口。
譬如,她知晓游闻羽一定不会放任不管。
再譬如,其实她清楚扶雪卿根本舍不得伤害自己。
可时光根本不会停留, 面对此情此景, 许娇河也断然做不到冷静。
她扑过去挡在纪若昙身前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她和纪若昙作为盟友, 一路相互扶持走到这里, 纪若昙从来没有放弃她——她又怎么可能背信弃义, 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重活过来的纪若昙就此死去!
胆小怕事了二十多年的许娇河, 迎着滔天如海的刀光, 放任死亡的命运悬停在头上。
却第一次没有害怕地放声大哭、闭上眼睛。
她清亮而坚定的瞳孔中映出扶雪卿愕然的面孔。
几丈外, 游闻羽的身影飞掠向前,快到光影模糊。
——她赌她不会死。
刃锋割断被罡风送往刀尖的漆黑长发,宛若所有心绪化作的灰烬纷扬在四人面前。
呼吸摇颤之间,许娇河终究猜中了扶雪卿的心思。
他瞬息做出决定, 忍着被魔气反噬的剧痛, 紧急偏转弯刀,并将倾泻而出的大量魔气收回体内。
可仍有一小部分魔气,伴随刀锋的先势击中了许娇河的胸口。
她面上赌赢命运的喜色来不及褪去, 一大蓬鲜血顺着半张的口腔涌出, 打湿了胸前的霜雪纹。
“娇河!!”
“娇娇!!”
“师母!!”
三道音色不同的呼唤自三个方向传来, 唯一相同的, 是其中蕴含的担忧、震惊和无以复加的惶恐。
许娇河头上繁复的发冠委落, 整个人如折断羽翼的雀鸟般向后跌进了纪若昙的怀里。
耳畔的声音逐渐远去。
眼前的画面渐次模糊。
“你说过的, 你会带我、逃出去。”
她勉力抬起手, 想要触碰纪若昙面颊上的伤口,却终究失去知觉, 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只剩下一句未曾全然飘散的话萦绕耳际:“这一次,我还是,赌你赢……”
……
尽管吐出的气息微弱到快要消散,但值得庆幸的是,拥有灵根之后,许娇河的体质已经好上许多。
纪若昙细细查探了一番她的受伤情况,得出暂时性命无碍,但急需治疗的结论。
许娇河挡剑的身影,和受伤吐血的画面交替在纪若昙眼前出现。
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心痛和怒火,自四肢百骸中破土生根。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用力收缩,迸出无数摧毁世间的恶念,它们流淌在奔涌的血液间,暂时屏蔽了伤痛和理智。
纪若昙沉默地抱起许娇河。
他才发现她这般柔弱、这般纤细。
单手就能托抱,伏在臂弯间的重量轻得仿佛要随风散去。
他又用另一只手握住柳夭的剑柄,末端插入云层之中,剑身上已经布满支离破碎的刀痕。
战况对纪若昙如此不利。
他似乎一无所有,即将耗尽的灵力,残破不堪的武器。
而密切关注着两人情况的扶雪卿,忽然也没有那么想要杀死纪若昙了。
比起对方的性命,他发觉自己更在意的似乎是面孔朝里、无声无息的许娇河。
于是他对纪若昙强硬道:“放下娇娇,本座可以饶你一命。”
纪若昙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抱着许娇河迟缓而平稳地站了起来。
重新握紧柳夭,剑指扶雪卿的眉心。
扶雪卿怒极反笑:“手下败将,你以为今日单凭这把破剑,可以保你在本座手下全身而退吗?”
欲海阴霾的天幕倒垂在纪若昙眼底,他缓缓阖目。
再睁开眼,一股源于洪荒的力量包裹柳夭,从内而外融化了这道泛着水灵之力的浅青剑影。
锋刃变宽,剑身拉长。
周遭的灵气魔力尽数被初具雏形的长剑吸取,上古神明的法天象地突兀在纪若昙的背后闪现。
与此同时,被扶雪卿置于异空间的娲皇像内,一声欣慰而决绝的叹息溢出,却无人听见。
“扶雪卿。”
纪若昙开口了。
他冰凉无机的目光撞上扶雪卿的视线,隐隐有火花溅出封冻千里的冰面。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法天象地的光芒盛放到极致,瞬间湮灭了范围之内修为不高的魔兵。
它似万物一般荣枯,又如世事一般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