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畔情不自禁浮起一抹怜悯的嘲意,“明知没有任何胜算,但因着您一遍又一遍的请求,师尊还是来了……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么愚蠢的人,宁愿拼上性命,也要对他人负责到底。”
游闻羽的话似是在向许娇河寻求答案。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和不甘。
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会在师母那里从未有过胜算。
……可若他死了呢?
纪若昙死了,这世上就不会有比他对许娇河更好的人。
游闻羽尚且满心杂念,而听了他的话的许娇河,也一时百感交集。
当时月圆节上发生的对话,只叫她以为纪若昙活着了两百多年,总该有几件压箱底的宝贝——他说得那么胸有成竹,应当有把握救出自己,顺带还能全身而退。
怎么到了游闻羽的口中,事实并非如此。
纪若昙斗不过扶雪卿,那么今日他们二人皆会命陨于此。
许娇河心绪复杂地思忖着,却没有发觉,自己更在意的并不是能不能活,而是纪若昙为何这么傻。
就在她飘摇不定之际,置于胸腔中的心脏猛地一坠。
冥冥之中,一股说不清的力量指引着她抬起头来,正好与艰难鏖战的纪若昙相视对望。
纪若昙望着她,目光迅速下落,滑到她的右手。
许娇河被他看得有些踌躇。
思绪滞涩须臾,倏忽想起叶棠往日在自己右手掌心留下的一道金光。
是了,能够驾驭大乘期魂灵三炷香时间的力量,就在她的手中。
许娇河的呼吸沉重起来。
她目露热意,轻轻偏转头颅,望向几寸之内的游闻羽。
对方却没有看顾战局,也没有留心在她这里。
仅是微垂目光,似是在与旁的思绪相持。
正是一个好时机!
许娇河倏忽双掌合拢,在游闻羽分神的瞬息默默念诵叶棠传授的口诀。
一道肌肤血肉无法压抑的金光登时穿透闭合的掌心,向高处不断聚集。
“师母……您在做什么?”
游闻羽轻怔,又立刻反应过来,释放封印法术试图阻断许娇河手中汹涌的力量。
但他的计策失败了。
金光迅疾膨胀,如黑气裹挟柳夭般将许娇河当头罩在其中。
三头六臂的人面金身逐步显现,无处不在的罡风顺应召唤,载负着它与许娇河升到了空中。
游闻羽加重手上的力气,意欲将许娇河留在身畔。
那不过几瞬便有小山那么高的金光却以无法反抗的力度,将他入内的半个身体逐了出来。
非男非女的法相遂成,六臂或持或舞,三面悲喜俱无,宝相庄严,慈悲阖目。
叶棠留下的大乘期魂灵与许娇河灵识相连,便听见她大声喝令道:“去帮纪若昙!”
闻得许娇河的吩咐,魂灵遽然睁开三双眼睛,六道泱泱金光偕同气盖山河之势,如锋利的箭镞般穿透扶雪卿由魔气化成,用以击伤纪若昙的黑龙,迫使它在万剑阵法中发出怒极痛极的咆哮。
面上始终保持着势在必得之态的扶雪卿,在这时才有些不敢置信地扩大了瞳孔。
这是什么?
许娇河的身上怎么藏着这般连他都没有查探到的杀招?
她区区肉骨凡胎,又是如何能够操纵得了如此强大的魂灵?
许娇河控制着法相金身加入战场,纪若昙苦苦支撑的战情骤然扭转。
魂灵抵抗扶雪卿,而纪若昙得以空出手来,将四周如蚁群般困扰着他的魔修妖族尽数清除。
万剑横扫而过,血肉遍洒一尘不染的雪月巅。
层出不穷的呼痛声不绝于耳,浓郁的血腥气令得身处魂灵之中的许娇河差点作呕出声。
不过她已非昨日的孱弱凡人,恶心感撼动神魂之余,她立时默诵起清心的口诀。
纪若昙与她脊背相抵,简短问道:“你还好吗?”
“还能撑得住,只是魂灵统共只能坚持三炷香的时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许娇河焦急地问道。
纪若昙忽然仰首,看向围困他们的阵法顶端:“你吩咐它暂且拖住扶雪卿,我来破阵。”
万魔凄嚎之中,青年的嗓音一如温润泉水,抚平许娇河无处安放的焦虑。
于是她静气凝神,驱使魂灵迸发所有力量充作防御之用,定要坚持到纪若昙破阵之时。
捻指在眉,气出丹田,纪若昙将万剑虚影重新归为一剑,而后清喝出声。
人剑恍若合一,无惧无畏向流转的阵法核心攻去。
见状,扶雪卿怒不可遏。
他顾不得是否会伤害到许娇河,玉冠坠地,衣袖暴展,满头雪白的长发如月华般倾泻至地,八条黑龙出动,带着致命寒霜气息的龙焰齐齐喷向顶天立地,护在他们身前的法相魂灵。
吼!!
触及龙焰的魂灵无法出声,线条清晰的金身却是一阵恍惚。
许娇河道:“不好,它撑不住了!”
纪若昙没有回应,清透的水灵之力自他眉间引出,尽数加诸在柳夭剑身。
砰——
最后一击,放大无数倍的柳夭猛地将坚不可摧的法阵刺出了一个洞。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