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同样是一只雪枭。
但和许娇河之前见过的雪枭不同的是, 它的体型变大了数倍,闭合的鸟喙中也没有滴落黏糊糊的唾液,它的神色平静而狡猾, 不似只知释放天性的野兽, 倒更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类。
……且纪若昙居然没有感应到它的存在。
许娇河不清楚雪枭究竟潜伏在他们的背后看了多久,只知道它昏黄的瞳孔如同两簇邪恶的野火, 在散发着对于猎物的贪婪渴望之余, 又分神掠过雪洞深处的灼热红光, 随即增添了一份深切的忌惮。
但它并没有后退。
依然一动不动地与许娇河对望,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只从身形到目光都透出怪异的雪枭, 让许娇河本能地感觉到命悬一线的危机——她有一种预感, 等对方做完要不要顶着控火珠的威胁,猎杀自己的决定之后,一切都会来不及。
一转呼吸后,许娇河忽然动了。
她那被极雪境的寒风, 吹得骨头都快要冻住的身体, 像是察觉到小命即将不保一般,于一瞬间超越了身娇体弱的极限,以一种无比灵活的姿态, 用力一拽身边纪若昙的衣袖。
而后借着这股助力, 纵身一跃, 猛地扑向被控火珠开垦到一半的雪洞中。
雪枭亦她转头的须臾, 发动了攻击。
堪比精铁般的利爪刺了过来, 瞄准的是许娇河覆着兜帽的后脑勺——它向来钟爱猎物被捅穿脑部后, 一边流出白花花的脑浆, 一边浑身抽搐、痛苦哀嚎的场景。
只是许娇河的身形,终究比雪枭想象中敏捷了些许。
微妙的偏差, 导致它这一击只撕裂了她的斗篷,并没有刺中身体。
一击不中,逃命的许娇河已然半个人扑进了洞中,只剩腰部以下暴露在雪枭的视野。
尚有第二次机会,雪枭再度扑击过去,想将她整个人从洞口叼出来。
只是这一次同样落空了。
无需再承载许娇河的柳夭,马上受到纪若昙的意念控制,横起剑身挡住了雪枭弯钩状的鸟喙。
铮——
鸟喙与利刃相接,碰撞出金石震击的余音。
雪枭愤怒地鸣叫起来,又顾忌着柳夭的锋芒,向上飞了一丈,改为用尖爪与之缠斗。
它感知不到纪若昙的存在,眼里满是快要逃之夭夭的许娇河,又一时脱身不得。
情急之下,嘎地一声从喉咙中喷出足以将人冻成冰雕的寒息。
这寒息远比雪枭躯体的攻击更加迅速,失去控火珠庇护的许娇河,但凡沾上一点都会命丧当场。
在旁控制柳夭的纪若昙却在这时眸光一闪,将身体散作雾气,迅疾返回了柳夭剑中。
以身为剑,再一次替许娇河挡下了致命一击。
寒息凝在柳夭表面,顺着镌刻的篆文转眼扩散到整副剑身之上,寄身其中的纪若昙亦体会到冰冻骨髓的剧痛,他的灵体一阵恍惚,与柳夭的意念连接也即将断裂。
许娇河那头则趁着这个间隔,全然隐进了雪洞之中,摆脱了雪枭带来的危险。
纪若昙朝她的方向睇去一眼,微微松了口气,趁着脑海中尚有最后一点知觉,紧跟其后,滑入了洞穴,顺势弄塌雪洞周围的冰层,暂时阻挡了雪枭的进入。
轰——
白雪夹在破裂的冰块倾覆下来,数不清的雪点砸在雪枭试图探进洞穴的脑袋上。
它不甘心地尖啸三声,围着倾塌小半的雪山绕起了圈。
纪若昙并不知晓外头的光景。
他勉力做完一切,一人一剑的连接终是彻底断裂。
剑光熄灭的柳夭,沉寂在迸裂的白雪之下,再不复可见。
……
那头柳夭下落不明,这头许娇河也并不好受。
她起初下滑得很是顺利,暗想应该会同纪若昙在灵剑碎片的掉落地汇合。
可就在即将拐弯的时候,她头顶的冰层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这一震动导致了控火珠挖出的隧道开裂,转弯处突兀呈现出一个笔直向下的黢黑洞口。
冰层太滑,许娇河一时不察,直接掉进了洞口中。
又啪地一声,脸朝下重重摔落在地面,痛得眼冒金星,半天站不起来。
“是谁?”
寒气彻骨的雪山,纠缠不休的怪物,千里无人的旷寂。
在这片阒然的纯白中,骤然响起的男声让许娇河简直以为自己摔坏了脑子,产生了幻觉。
但下一瞬,她被人隔空揪起衣领,看不见的力量粗蛮地拽着她,将她再次摔在了这道声音的脚边。
“怎么不说话,是个哑巴吗?”
男声不耐烦地追问一句。
见许娇河还是趴在地上痛苦地咳嗽,丝毫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他俯落头颅,用手指掐住她雪白细嫩的脖颈,将上半身提了起来,等到举高到合适的位置之后,又嫌弃地松手,改为用魔气固定。
许娇河的斗篷虽被雪枭撕扯地七零八落,但兜帽以及兜帽的周围,却因为扶桑花的存在,被她小心翼翼保护了起来。所以落在扶雪卿的眼睛里,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来自小洞天的灵宝明视镜。
扶雪卿嗤笑一声。
摘下许娇河的明视镜随意扔到一边,随即瞧见一张陌生且平凡的脸。
没有灵力,无甚特殊。
和生活在九州凡人的那些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唇畔讥讽的弧度又森冷几分,居高临下道:“你的主子为了补天石当真是辛苦,竟然让你这么个废物凡人寻到了这里,可惜的是,你有命进入极雪境,却没有命活着出去。”
他说着话,收紧了固定许娇河身体的魔气。
那原本只是不舒服,勉强还可以呼吸的光环,转眼变成了让人嗬嗬喘气,几欲窒息的禁锢。
许娇河的手脚没有被束缚,在扶雪卿看来,如此孱弱不堪、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人类,哪怕对上的是受了伤的自己,也没有半分能够靠近的余地,更遑论攻击或者杀死自己。
他不再压抑体内因长时间接触无极之雪,而不断奔涌沸腾的魔血。
干脆放任嗜杀的心绪和兴奋的欲/望,打算一点一点将许娇河折磨至死。
他故意将她的气管扼住,待许娇河清亮的瞳孔因承受不住,向上泛起,吐出一截嫩红的舌尖时,又陡然放松,恩赐给她一丝苟延残喘的缝隙。然后不等许娇河汲取空气完毕,再一次驱动魔气将她勒紧。
许娇河的挣扎时而萎靡,时而激烈,却没有一刻放弃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