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若昙向来沉稳的双眸,亦被结界的光亮辉映得增添了几分昳丽的华光。
许娇河靠在灶台的旁边,安静等待着纪若昙从中取出极雪境一行需要的符篆和灵宝。
只是她等着等着,蓦地想起那里头还有不少她拿来消遣的话本杂书。
万一被纪若昙看到……免不了一顿说教。
许娇河连忙扑了过去,按住开启的灵宝戒,另手挽住纪若昙的胳膊,对他讨好地仰着面孔笑道:“夫君,你需要什么东西,吩咐我去找就是了,怎好劳烦你呢?”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
纪若昙收回专注的视线,转而将目光落在了许娇河缠着自己胳膊的手臂上。
他摊开另一只手掌,掌心凭空而生一叠厚厚的符篆,“这些给你。”
心底发虚的许娇河赶紧将它们接了过来,说道:“这些都是极雪境里头用得到的吗?”
“不是。”
纪若昙极黑的瞳孔与她对视,“这些是敛息和暗攻的符篆,你去将它们贴在木屋的墙壁和院落的篱笆上,我再在屋内布置一个剑阵,想来这样也便能安全不少。”
“哦好……啊?不对,不是出发去极雪境需要的东西吗,怎么又变成了贴在屋子里?”
“极雪境的准备工作简单,这是控火珠,驱动它便能帮助你融化雪片和冰层,也能够驱赶极雪境中成群结队的雪枭,这是明视镜,戴上它就不会在茫茫雪原中被一尘不变的白色灼伤眼睛。”
纪若昙抬起被许娇河挽着的右手,将两样东西递到她的眼皮底下,“我观那木屋的衣柜里,也有过厚实的冬衣和裘裳,你出发前再穿上就是。”
纪若昙没提起话本的事情,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看到了装作不知道。
但不管怎么样,不说教总是值得谢天谢地的。
许娇河略带心虚地松开了手,不再像是牛皮糖一般黏在纪若昙身畔不肯放。
她接过对方手中的控火珠和明视镜,认认真真地记起了它们的模样,又顺势扬起掌心厚厚的符篆,歪头等待纪若昙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纪若昙道:“今日你出街回来时,有人在尾随你。”
几刻之前的直觉成真,许娇河呼吸一滞,下意识放低了声音问道:“你当时怎么不给我提醒?”
“提醒也没有用,这里是浮云渡。”
“想要安身立命,每个人都要经历一遭。”
……
纪若昙对于欲海的熟悉程度,超过了许娇河的想象。
到了夜半,出发去往极雪境的前夕,她也终于明白了纪若昙为何会做出如此布置。
窸窸窣窣的声音围绕篱笆边缘响起,仔细听能够辨认出是脚步的动静。
若是人在熟睡当中,恐怕并不能够被惊醒。
许娇河听从纪若昙的安排,刻意放缓了呼吸,坐在他设下的剑阵中央,而半空中,一柄锋利无匹的长剑对准某个声源的方向,蓄势待发。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瞬后消失,篱笆上传来物体摩擦的动静。
而与此同时,许娇河一张一张、贴满整个内墙的符篆术法被立刻触发。
砰砰砰!!
无数道灵力爆炸声响起后,受伤的偷袭者压抑不住痛楚,发出沉闷的痛哼声。
为首的力量最强大者,则在同伴的以身掩护之下,闯入了更深处的院落内。
如此大的动静,哪怕许娇河处于深眠状态,也应当被惊醒。
偷袭者索性不管不顾,用妖力撞破了上了两道拴的大门。
紧闭的门扉再也抵挡不住野蛮冲入的月色,两只硕大的利爪猝不及防出现在许娇河的眼帘中。
来者交映在夜幕之下,霍然一张尖嘴长脸的恶狼面孔。
“不想死就交出你身上所有的黄金!”
他身上带着伤,血液滴落在木质的地板上,步步破近,恶狠狠地对着许娇河发起最后通牒。
但他等到的,却是潜伏在暗处呼啸而至的雪亮剑光。
灵体的纪若昙悬在剑阵中央,衣袍和黑发无风自浮。
他的意志化作了柳夭行动的轨迹,紧贴狼族的身体,每一次闪烁,都割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无论是利爪、尖牙,还是释放到极致的妖气,均被堪比月光冷冽的剑锋尽数斩断。
这场暗袭的过程惊悚而又血腥,结果却在许娇河的意料之内。
她看着纪若昙操纵柳夭,不费吹灰之力,将进犯木屋的五个妖族的手脚,一截一截砍断,直至变成血肉模糊、翻转困难的人棍,而后用灵力捆绑着他们的身体,扔在了浮云镇白日里最繁华的主道中央。
做完这一切,他旋身而返,示意许娇河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细致擦干了柳夭表面的鲜血。
接着把恢复光洁的长剑奉到她掌心。
许娇河的瞳孔之中,似乎仍然残留着方才的场景。
黑发雪肤的青年,锋刃之上反射出他棱角峻漠、目空一切的侧颜——他即是柳夭,长剑挥处,斩断敌人的肢体,犹似划破柔韧的丝绸,鲜血倾洒如雨,沐月凌厉而舞的剑影,将他衬托得如同杀星在世。
可他递剑而来,语气又是那样温柔。
他说:“别怕,妖族拥有手脚再生之力,他们并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