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位皇族进入,想着总算可以起身,却听见法术释放又止息的破风声,转眼一截深紫色的衣摆悬在她手边不远处的地方:“陛下,我可是来晚了?”
这眼熟的衣袍颜色,化成灰都记得的嗓音,还有不用自称为臣的超然地位……
许娇河心里咯噔一下。
而宫殿的深处,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皇帝亲昵的笑声随即响起:“恒明君愿意为这场祭祀典礼锦上添花,自然是我皇室之幸。”
……恒明君。
放眼九州之内,又有谁的道号会是和太阳一般永恒存在的“恒明”?
许娇河咬着嘴唇,心里叫苦不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希望宋昶不要认出她来!
紫台的人来了之后,站在殿内的皇族们也没有再等下去,当即开启了前往旸谷的传送法阵。
蕴藏在帝王身上的龙气消融了环绕在旸谷外围的禁入结界,象征受命于天的紫光扩张到极致过后,许娇河回过神来,一个能容纳成千上万人的广阔空间在她眼前呈现。
旸谷,顾名思义,便是一个环形山谷。
而这个山谷最奇特的地方在于,永远晴朗的天空,没有四季变换的温度。
以及花朵日出而开,日落而败的扶桑神树。
许娇河第一眼就被那高耸几乎直插青冥的大树吸引了注意力。
它枝繁叶茂、葱茏蓬勃,树冠的延展程度,几乎可以盖住整片山谷。
日出的时辰将近,司礼监的太监将八样祭祀太阳的祭品,分别发放到随行宫女的手里。
轮到最后一个的许娇河时,皇帝和宋昶好巧不巧走了过来。
许娇河赶紧把头低下去,悬在空中的双手却没有接到司礼监递过来的祭品。
她不敢抬头看,也不敢跑路,只好僵硬着身子等在原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阻在她和司礼监的人之间,捻起了盛在华美托盘,充当祭品的火螭鳞。
宋昶端详几秒,问:“这火螭的鳞片成色倒是比往年好上不少,应该拥有上千年的道行吧?”
皇帝道:“你若喜欢,走时就把剩下的都拿上。”
宋昶也不客气,拱手行礼道:“待我将这火螭鳞炼成灵甲,届时派人为陛下奉上一件。”
“那朕就等着恒明君的好消息。”
宋昶淡然一笑,谦逊几句,忽然发现自己手旁侍奉的小宫女从始至终垂着脑袋,仿佛不敢见人。
将手中的火螭鳞放回绒布中,他亲自端过司礼监手上的托盘,送进许娇河面前。
他看着许娇河伸手,却没有立即松开指尖,不动声色地问道:“我很可怕吗?”
宋昶忽然的发问,吓得许娇河手一抖,差点没有接住托盘。
幸而她骨子里时刻谨记着不能惹出乱子的训诫,手指用力攥在了托盘的两边。
“不、不可怕。”
许娇河强作镇定地回应道。
“那怎么不抬头?”宋昶又道。
“奴婢,奴婢……”
许娇河脑子转得快要着火,都没有想到合适又不得罪人的理由。而另一边,见素来眼高于顶的恒明君骤然对一个宫女生了兴趣,皇帝心领神会地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她无可奈何,又想到自己是澄练的样子,宋昶未必可以看破,便一咬牙抬起了脸。
与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相触的一瞬,宋昶的眼前蓦地浮现出另一张年纪更长也更美丽的脸。
他的目光下意识愣怔,察觉到对方的惶恐时,才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
那住在怀渊峰上的女人最是嚣张,何时会流露出这样白兔似的诚惶诚恐?
“恒明君觉得如何?”
皇帝适时打破了场面的阒寂。
宋昶知晓若是自己点头,等到祭祀典礼结束,这个小宫女立马就会被打包送上。
他不愿多添因果,便收回视线,故作不感兴趣地表示道:“尚可。”
那张清洗干净,一直没有机会交还给主人的手帕,仍然存放在宋昶的衣襟之中,他顿了顿,又鬼使神差地补充道,“不过能够被选中侍奉祭祀太阳的典礼,也算是这宫女的福气。”
宋昶说完,转身便走了。
皇帝与他相识多年,自然也猜出了宋昶的无意。
他略显遗憾地背过手,通知司礼监开始典礼仪式。
接下来的过程,便如绮霞所嘱咐过的一般,她只需规规矩矩地摆放祭品,再规规矩矩地跪在原地。
就连纪若昙趁着太阳升起的那刻,自柳夭剑中闪现去摘取扶桑神花的过程也异常顺利。
许娇河的心跳快得如同擂鼓,整场都没有变缓的趋势。
她的耳边反复回响着宋昶大有深意的“尚可”。
一时担心他会将幻符的伪装看破,一时又担心要是他看上了澄练,自己该怎么跟绮霞交代。
不过许娇河凌乱的心事,很快又被另一样麻烦压过。
——她发现从扶桑树上旋身而返的纪若昙,半边手臂受了灼伤,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