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游闻羽渗着凉意的眼神, 又或许是因为游闻羽不在乎的语气。
许娇河陡然失去了进去参观一番的心思,她默默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出了这人群熙攘的剑阁。
时隔多日, 再度踏入居住七年的怀渊峰, 一切都带给她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熟悉的风景院落皆在原处,陌生的是心境有所不同。
露华不在, 没有人提点许娇河要为新的剑阁阁主准备礼物, 以及应该选择什么作为礼物。
她绕过门口的看守弟子, 又瞧了瞧廊上缓步走过, 从事着日常洒扫修剪的女婢。
最后决定选择骚扰另一位除她以外, 与游闻羽最为相熟的人士。
“你要送礼?”
这是许娇河第一次不在床上见他——纪若昙安静地飘出柳夭, 环视了一圈这片在他显露昙花真身时居住过的环境,而后正襟危坐在空出一半的春凳上,不紧不慢地问道。
“是啊,露华不在, 这种事情, 我只好来请教夫君你啦。”
好吧,老实说,“不在床上见他”这几个词语并不准确。
许娇河的半截身体没骨头倚在拔步床上, 沿着衣裙自然伸展下来的脚踝, 一前一后地来回晃荡。
她蹬掉鞋袜, 白莹莹、嫩生生的双足在纪若昙眼底晕开朦胧的光影。
简直不成体统。
纪若昙忍住想要嘱咐她衣衫整齐、坐有坐相的冲动, 寒月似的眉峰蹙起一簇, 目光向上避开了许娇河所有在他看来不合规矩的动作姿势, 淡声道:“送礼要分场合, 也需了解收礼者的心意喜好。”
许娇河用手撑着下巴想了少顷,诚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人喜欢什么。”
“是游闻羽?”
纪若昙问。
许娇河触及他皱拢的眉梢, 便知他心底在嫌弃些什么。
好一个端方古雅的正人君子,还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偷听自己同别人的对话?
微妙的叛逆心起,她故意将双脚摆动的幅度大了些,脸上笑眯眯地暗讽纪若昙道:“夫君天天住在柳夭里面,连我睡觉说的几句梦话都能听到,怎么收礼之人是谁还要明知故问?”
纪若昙面颊肌肉紧绷一瞬:“我只听了一些涉及云衔宗的正事,像你和游闻羽在神风空行舫上争执的内容,我在柳夭之内布下了禁声结界,半个字都没有听见。”
许娇河本就因游闻羽态度的变化而感到心烦意乱,闻听纪若昙提到这件窘迫之事,霎时间呼吸慢了一拍,又不甘示弱道:“那夫君怎么知道我们是争执,不是别的?”
“他对繁阁的掌事之权势在必得,你听从我的建议分权于如梦世,自然会引起他的不快。”
纪若昙目不斜视,给出的回答亦叫许娇河无从找茬。
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泄了气,挺直的腰杆和肩膀也软了下去,随手拎起一个卧枕抱在怀里道:“既然夫君对你这个拜入师门百年的徒弟了解得如此透彻,想来对他的喜好偏爱也应该心中有数了?”
纪若昙面无表情,仿佛一尊完美无缺的雕塑般坐在春凳上。
许娇河等待着他的答案,半晌才听见一句毫无情绪起伏的“不知道”。
偏偏这三个字,自纪若昙口中说出,还充斥着一股对任何事物都了如指掌的气势。
许娇河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漂亮惹人怜爱的面孔上一时呈现出不知所措的光景,呆呆地望着他,呼吸来回后忽而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原来这世上还有堂堂无衍道君不知道的东西——”
她捂着肚腹,笑得颗颗脚趾蜷缩起来。
向外洋溢的笑声如同屋檐之下经风穿过、叮铛作响的贝壳风铃。
清脆娇甜,削弱了语境中的嘲讽之意。
“……”
纪若昙却没有心情欣赏这譬如春花烂漫的美人美景。
他盯着她笑出绯红的面孔,目光冷了几分。
倘若瞳孔中的情绪能够化出实质,许娇河感觉自己此刻已然被他大卸八块。
对比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许娇河又怂了起来,连忙收住面孔上凝出的灿烂笑容。
她和纪若昙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心底懊恼起向向谁求助不好,非要向纪若昙的愚蠢决定。
正当许娇河开始思考要不要结束话题,催纪若昙回去睡觉的时候,纪若昙阴沉的表情恢复了一寸晴朗,道:“如果你不想处理繁阁之中错综复杂的琐事,不妨把那块翡翠貔貅当作礼物送给游闻羽。”
“这是什么缘故,游闻羽会喜欢这个?”
许娇河目露茫然,不解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