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君主即将巡幸自己的国土,许娇河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
她睁开眼是黑漆漆的夜,闭上眼却是金灿灿的钱币和白闪闪的灵石。
天光蒙蒙亮时,她一翻身从拔步床上坐起,摇铃唤入露华替自己梳妆打扮。
云衔宗尚清淡节制,不喜欢过于浓烈厚重的颜色。
但按照许娇河的想法,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应该打扮得热烈喜庆一点。
为着纪若昙的死,她还要素服二十多天。
于是趁露华不注意,偷偷在手腕上挂了节薄绯色的细绳,略表心中展望未来的欢喜之意。
做完这些,她脚步轻盈地去往隔壁峰寻游闻羽。
距离开山未过几日,这新成的“不争峰”上百废待兴。
空落落的院子和守在门口的两个弟子,透着股萧条感。
见到许娇河,他们忙道:“娇河君,观渺君正在里头议事。”
水泽万河纹的气派木门上,隐隐流动着如云似雾的华光。
许娇河吃过一次亏,便知这多半是禁止人进入的结界。
她退后一步,随口问道:“是跟恒明君在议事吗?”
“回娇河君的话,是的。”
“他们进去了多久?”
“也没有很久,就在您来之前,才刚刚进去。”年纪更长的弟子甲回答完许娇河的问题,面上闪过为难之色,劝道,“弟子也说不好里头究竟何时结束,要不娇河君回去等等。”
许娇河没有灵力,无法御剑飞行,也不能开启传送阵法。
若是不想用双腿走,便每次都要消耗灵宝戒中的阵符。
她暗自骂了几句游闻羽不守时,又稍作迟疑,生出一点勤俭持家的荒谬想法。
便说:“你搬把椅子来,我坐着等会儿就是了。”
弟子俩应诺,搬来一把红木椅和一方小矮几,上面的托盘里,是许娇河喜欢的蜜饯干果。
见状,许娇河好奇地问道:“你们这里,连院子的大门都没弄好,怎么会有这些人间的吃食?”
“是观渺君叫备着的,防止哪日娇河君来拜访,没有东西招待。”
被弟子甲夺了好几次风头的弟子乙争着说道。
许娇河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过会儿才慢吞吞地说:“他也算有心。”
一炷香后,结界撤去,两道紧闭的门先后开启。
许娇河拍掉身上散落的果壳,起来就想说话,却见紫衣箭袖的宋昶一面跨过门槛,一面拱手告辞。
两人相见,宋昶不曾放下的手又拱到许娇河面前:“娇河君。”
“恒明君。”
自己的秘密被对方握在掌心,许娇河见他多少有点不自在。
好在宋昶没有过多停留,道了句告辞就要走。
就在两人即将擦身而过时,青年锋利又低沉的话语密音入耳:“您的红绳漏出来了。”
许娇河肩膀一抖,忽地捂住了自己的左手腕。
她用余光去探宋昶,只来得及捕捉到华贵张扬的背影,和近乎错觉的一声轻笑。
“师母,您怎么不进来?”
略带疑惑的嗓音将许娇河的注意力拉回。
她扭头,瞧见光线明晰的房间内显出半抱手臂的游闻羽。
许娇河提起裙摆,第一次踏进游闻羽新搬的内室,眼睛环视半圈,口中道:“你可真慢!”
“抱歉,被恒明君耽搁了脚步。”
游闻羽好脾气地认错道。
“算啦,做长辈的,总不能这点小事也跟晚辈计较。”
许娇河背过身子,打量面前盛放宝物的博古架,敷衍地摆了摆手表示大度。
却没看见身后游闻羽黑下来的脸色。
“师母,那我们走吧?”
游闻羽走上前来,对她说道。
许娇河点头如捣蒜,率先迈出步伐,又被青年给拉了回来:“等等。”
她不解地抬起眼,视野却被轻飘飘的白纱所遮挡。
游闻羽将一定帷帽盖在她的头顶,义正辞严地说道:“行走在外,师母还是遮起脸比较好,毕竟怀身巨宝,又缺乏自护之力,会遭到很多人惦记。”
……
许娇河七年没下过山。
人间的景物风情早在她脑子里淡成模糊的旧影。
她和游闻羽御剑下了不争峰,又徒步行过两里路,向看守结界的守门人出示宗主签署的手令后,离开了灵力充沛、天华地宝的云衔宗。
传送阵法如莲花般在脚底盛开明灭,许娇河再一眨眼,已然置身于繁华熙攘的人间。
当今世界共分三界,即仙、魔、人。
仙界九重天千年不启,魔界欲海荒芜冷冽,唯有修仙者和凡人共享的九州人界昌盛繁荣。
许娇河回想自己作为侍郎家庶女时的记忆,只觉得恍若隔世。
“师母,别发呆了。”
游闻羽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他似乎很适应这种人间生活,缥袍玉带,折扇轻摇,端的是浊世翩翩公子的做派。
许娇河透过帷帽的面纱瞥他一眼:“我们先要去哪里?”
“师母想去哪里?”
那么多的钱庄、拍卖行、绸缎铺,真要她说一样最想去的地方,一时间还真有点选不出来。
游闻羽观她舌尖顶着侧脸,一副茫然之态,便提醒道:“货物买卖,吃喝住宿,都需要钱。”
是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