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近三十年母子, 赵文曲对母亲还是有些了解的,老太太不是个傻的,更不可能拿银子犯傻。
中邪?未必。做戏?兴许。
这次为了让他改邪归正,老太太是下本儿了, 赵文曲嘴角勾起讥讽, 答道:“行,我这就去办。”
“对了, 让账上多支些银两。”他浑不心疼地道, “既然是娘看上要做义女的,那咱们排面就不能低了, 买三十套上等的笔墨纸砚,给她送去!”
早年赵文曲也是读过书的。看他的名字就知道, 已过世的老财主对他期望很高。他很清楚笔墨纸砚的价格, 往上等了买,几十两银子一套也是有的。
“文曲!”吓得赵老太太一个哆嗦,惊叫出声, “不必买那么好的!”
赵文曲嘴角噙着戏谑, 说道:“怎么?娘不是要收人家做义女?怎么舍不得下本儿?”
赵老太太气得,浑身直哆嗦,这个混账东西, 自己家的银子怎么也不心疼?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娘怕她不收。无功不受禄, 你带上这么珍贵的东西去, 娘担心那孩子多想。”
倒是有理。赵文曲点点头, 说道:“那便如此吧。娘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有了。你去吧。”赵老太太对他摆摆手。看着他转身就走, 她忍不住道:“你不要混账, 对人家尊重点儿!”
那小女娃心又狠又毒, 赵老太太担心弄出什么事来,不得不娶她回来。从前赵老太太还抱着些心思,如今是一丁点儿都没有了——她真怕赵文曲死在前头。
“知道了。”赵文曲答道,眼里闪过不以为然。
老太太看上的姑娘,就没有他喜欢的。这位抱错过的陈家女,一定浑身规矩。还教学生读书,必定是干巴巴没趣儿的人。老太太就好这一口,既然她喜欢,那就让她认义女好了。
陈家村。
建在村口的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陈宝音则站在不远处的大柳树下,跟村里人说话。
主要是一个嫂子拉着她,跟她讨情:“宝丫儿,你就再收一个学生吧?咱们家之前,那不是手头拮据吗?才没有让孩子来。他爹求爷爷告奶奶,终于凑到一点钱,你看……”
“嫂子,教不过来了。”陈宝音婉拒了她,“而且也没有多余的桌子。一共十五张书桌,二十九个学生,留下那个是给我家银来的,年后银来就能入学堂了。”
回来陈家村这么久,村里人是什么情况,大体上陈宝音是知道的。至少,这位嫂子家没穷到那个份上。
这也不是第一个了,已经好几个婶子、大娘、嫂子找她求情,想送孩子进来。约莫也是觉得她教得像样,孩子们都变得规矩知礼,经常还能说出些典故来,心里后悔了。
陈宝音心里是高兴的呀!她用心教了,孩子们变得不同了,被人看在眼里,她当然是高兴的。但高兴归高兴,再让她加人,她也是加不了了。
“宝丫儿”那位嫂子拉着她的手央求。
陈宝音抽回手,借口脱身:“我得去里面瞧瞧了,别有的孩子看我不在躲懒。”
“哎!哎!宝丫儿!”
陈宝音头也不回地跑掉了。真是的,每次想听点热闹,都会被人拉着求情。
学堂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坐得板正,摇头晃脑地诵读。一颗颗小脑袋,都洗得干干净净,扎成辫子或者小髻,穿着衣服也干净整洁,跟村里其他灰头土脸的孩子不一样。
陈宝音很满意地看着,觉得这一个个都是她养的花,不用浇水不用修剪自己就能长得很好,而且不会枯死的花。真好。
她没有木命,养什么都养不好,偏偏又很喜欢养点什么,为此没少郁闷。这下好了,她厚脸皮地想,瞧这一个个,被她养得多好?
“先生,外面有人!”忽然,一个学生大声喊道。
陈宝音往外看了一眼,就见一道清隽的身影站在学堂外,站得有一段距离,看上去没想打扰孩子们读书。
她走到那个学生桌边,用戒尺敲他桌子:“关你什么事?居然分心!都背好了?既然如此,我来检查一下!”
这学生大名叫陈松庭,脑瓜子很灵,读书一向是前几名,比金来还要灵慧一些。而遥遥领先的学生,从来都不怕先生检查。
他有模有样地站起,掸掸并没有灰的袖口,摇着脑袋,张口背诵起来。
陈宝音听着,很流利,一字不差。她点点头,让他坐下,但还是用戒尺轻轻戳他肩膀:“不许坏课堂规矩,不然下次罚你写字。”
陈松庭听着,眼神就活泛起来了。他想被罚!众所周知,写字要笔墨纸砚。被罚写字,就等于老师教他们拿毛笔写字!
随即,他眼神失落下来。先生骗人,每次都说“下次”,但每次都放过他们,并不惩罚他们。
又抽查了几个学生,让他们好好背诵,陈宝音才走出学堂。
“你找我?”她走到顾亭远面前。
他仍出现在她面前,陈宝音不是很意外。他多半是上次回去后,思量了些话,要再跟她谈一谈。
其实没什么好谈的。他没什么不好,假如她不是被抱错过,而是从一开始就是农女陈宝丫,她就应了,而且是很高兴地应了。诚然他不高大威武,但谁不喜欢温柔体贴的儿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