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年,鉴于开封府的城墙和各方面的工程已经残破,围绕开封府的大规模基础建设就开始了。
只是在此次建设的过程中,明廷发现开封城的种种弊病。
因开封府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反倒是无险可守,最重要还是开封城位于黄河中下游地区,所以经常出现决口和泛滥,淹没大片的耕地和村庄。
洪武八年,河决开封太黄寺堤,诏河南参政安然发民夫三万人塞之。
洪武十七年,决开封东月堤,自陈桥至陈留横流数十里。
洪武三十年,八月决开封,城三面受水。
只是到了弘治二年,朝廷担心开封城的河段决堤,毕竟现在黄河已经有“天上河”之称,所以特意拨款进行护堤。
谁都没有想到大明河道的贪腐如此严重,新修的荆隆口堤不仅没有更好地履行护河的职责,反而成为开封城北堤决堤的最大元凶。
开封城北面决堤,整个黄河改道朝南,黄河水直接冲垮开封城外围的防堤,大量的河水从北门涌入开封城的街道中。
时间刚好发生在深夜,无数的百姓还在睡梦中便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所淹,成为了一个个亡魂。
此次既是天灾,但亦是人祸。哪怕河道总督周鼐分文不取,单凭新堤的糟糕表现,亦是已经足以将周鼐凌迟处死。
由于黄河水改道涌进开封城,不仅大量的百姓人身生命受到威胁,而且正在等待收成的农作物被洪水所淹,甚至连地都已经找不到了。
初步估计,此次的经济损失达到了几百万两之多,整个河南很可能出现百万级的灾民群体。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朱佑樘虽然恨不得将河道官员通通斩杀,但当务之急是如何赈灾,给受灾的百姓谋求一条生路。
早朝在朱佑樘的震怒中散场,而礼部左侍郎刘健等官员失神落魄地离开。
刘健知道即便陛下能继续容忍自己,单凭自己刚刚护着河道总督周鼐的立场,那帮科道言官便不可能放过自己了。
只是华夏的巨舰正在朱佑樘的掌舵下滚滚向前,却是不可能因刘健而停滞半分。
御书房,最高会议。
六部堂官和两位阁老齐聚一堂,弘治帝则在阁楼品着香茗。
在这种农业社会中,尽管此次是人为因素,但其实无法避免天灾降临,所以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朝廷通过资源调度来解决各个地方的灾情。
像前年的山东水灾,当时朝廷便下拨米粮进行赈灾,所以早已经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赈灾制度。
只是此次受灾的面积过广,不说周边府县很难调集足够的米粮,而且朝廷赈灾花销将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另外,谁都无法保证负责赈灾的官员不会中饱私囊,又有多少灾粮或灾银能到灾民的手中。
当然,即便有着种种的顾虑,有很多能让官员钻空子的地方,但人命关天,朝廷还是要尽快将赈灾粮和赈灾银下发。
在敲定要赈灾河南后,朱佑樘提出此次赈灾要有创新思维,要更好地救济以百万计的灾民,甚至是要考虑如何更好地安顿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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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尚书李嗣经过深思熟虑后,提出一个创新方案:“现在河南已是夏汛时期,境内不仅多雨,而且道路泥泞难行。若是押运银两和粮食所耗甚多,此次朝廷发放粮票赈灾吧?”
“何为粮票?”礼部尚书徐琼听得十分认真,当即疑惑地询问。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隐隐觉得这是一个大创新,不由纷纷扭头望向李嗣。
朱佑樘在楼阁上喝着茶,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他发现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而今的重臣是越来越愿意动脑子,而不是遇到什么事情都循规蹈矩。
户部尚书李嗣迎着众人的目光,便将自己的构想说出来:“粮票跟布票相似,只是上面不是布匹,而是写着一石粮。此票由我们户部印制,户部亦会回收,只是为了刺激粮商的积极性,一石粮可换五钱银。另外,此票可以抵地方官员征收的粮税,亦可以到京城或地方官府的常平仓换米粮,还可以到户部或皇家钱庄直接换银子。如此一来,朝廷不再需要押解银两和米粮奔赴开封,而拿到粮票的百姓可以流窜周边的地方换粮度过饥荒。”
“此乃谋国之策!”
“若是如此便可救更多的灾民!”
“此法虽好,但地方官员不认又该如何?”
“咱们给地方官员的俸禄发粮票,这样便于地方官员辨识!”
“此法甚佳,只要咱们能做到上下一心,必定能助百万灾民渡过灾情!”
……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在听到李嗣的构想,接着有所完善后,便一致认可李嗣的创新方案,觉得粮票赈灾的方式更加便利。
此次开封府主要是人为因素的水灾,受灾的面积并不是赤土万里,而是主要集中在被淹的那片区域。
通州有着足足二千万石的粮,用于赈灾是绰绰有余。
只是这里有一个问题,通州的二千万石粮要运到开封能剩下一半都已经不错了,何况还需要时间呢?
若是受淹的百姓拿到粮票,接着勒令官府在沿途设置粥棚,那么受灾的百姓便能够四散开来,从而借助地方或京城的粮仓觅得一线生机。
正是如此,李嗣所提的粮票赈灾法,虽然每人一两都是一笔庞大的开支,但无疑比传统的赈灾方式更加高效。
朱佑樘对长得白净的李嗣是刮目相看,便一锤定音:“既然诸位臣工没有异议,那么此次便定了下来!由户部来主导,工部和兵部从旁协助,吏部亦要出力督促地方官员能执行政令!”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吏部、户部、工部和兵部足足十二名官员一齐表态,显得战意高昂地道。
他们很喜欢现在处理政务的方式,面对问题一齐相商,而今各个衙门相互协作,从而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现在面对的是足足百万的灾民,若是他们能够将事情办妥,亦将是名垂青史,而不是一位尸位素餐的平庸官员。
只是大家并没有高兴太久,另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随之而至:“灾后如何安置受灾的百万居民?”
“此事早有定论,还需要问的?自然是让他们返回各自的居所继续从事生产了!”刑部尚书何乔新自持资历高,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户部右侍郎吴裕看着这位从南京提拔回来的刑部尚书,却是轻轻地摇头:“何尚书此言不妥!黄水多沙,乃天下共识。此次水灾过后,很多灾民即便重归故里,但其田产必定被黄河的沙子所埋。若是如此处置,恐有数十万百姓无法继续耕作,甚至只能沦为流民死于山野!”
说到最后,似乎是想起一起往事,眼睛涌现一抹薄泪。
刑部尚书何乔新见状,便投去了鄙夷的目光,这种超迁上来的年轻官员压根不懂得这是人吃人的时代,当即不以为然地道:“这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事情,从古到今都是如此处置,实在不行他们给人做佃户!只要不是懒汉,总归能有一口吃的!”
“佃户,佃户,你就是想着百姓总得卖身给你们官绅之家为奴为婢吧?”吴裕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显得泪眼婆娑地质问道。
刑部尚书何乔新脸色阴沉,却是大声回应:“这是历朝历代的做法,你凶本官做甚?你要真那么有本事,你拿一个可行的方案出来,那么老夫便不再提!”
“我……我没有想到好办法,但我……我相信陛下一定有破解之法!陛下,臣无能,请陛下拿出章程!”吴裕对朱佑樘有一种迷之信任,却是突然跪下来道。
这……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胆大妄为的吴裕,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户部侍郎竟然胆敢将皮球踢向皇帝,只是当今圣上还真的恐怕是唯一能破解这个千年难题的人。
一时间,在场的众官员齐刷刷地望向阁楼,望向那位在上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帝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