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从江西布政使司衙门一开始故意拖欠兵饷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先是引诱他那位没有处理地方军务经验的老爹派兵过来取银,接着钻了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空子,最后便将贪墨军饷的脏水扣到自己父亲头上。
“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别扯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本官在这里表个态:只要银两没有被人拿,那么银两便跑不掉,咱们今天只管吃吃喝喝,回头本官定会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诸参议,李知府,快快满上,咱们不醉不归!”徐怀当即便是打包票,而后对诸养和等官员道。
“对,只要银两没有被人拿,那么银两便跑不掉,咱们今日只管吃吃喝!”一旁已经喝多的通政司左参政当即附和地道。
诸养和的脸已经红如苹果般,当即大声地附和道:“来……本官今日高兴,咱们喝得不醉不归!”
王守仁看着自己岳父这番模样,却是知道完全指望不上了,而徐怀的话恐怕一分都不能信,便是以更衣为由离席。
事情倒是凑巧,他刚刚走到前院的走廊拐角处,便听到两个仆人在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刚刚过来的仆人对徐怀的仆人道:“我家巡抚大人让你家大人别真喝高了,回去还有要事相商。”
李巡抚?
王守仁无意间听到这番话,终于是豁然开朗。
若是这个事情掺和江西巡抚李昂进来,那么便可以说得通了。
毕竟今年江西出现这么严重的流寇作乱,若不是徐溥在朝廷护着自己这个同年李昂,而今江西巡抚李昂早就被贬了。
现如今看来,自己老爹的最大对手并不是盘踞在大帽山上的那伙流寇,而是这位想要保住地位的江西巡抚。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事情远比想象中要棘手。
“新郎官呢?”
“对啊!他离席也太久了,跑到哪里去了?”
“参议大人,你女婿刚刚说去更衣了,会不会已经掉进……”
……
正在喝酒的官员慢慢觉察到旁边少了一人,这才意识到王守仁早已经不知去向,当即便有人作出不好的猜测道。
前去茅房寻找的仆人很快回来,而后又在整个宅子里里外外寻找一遍,结果愣是找不着人。
“王巡抚的儿子不会给恶人掳走了吧?”
江西布政司参议诸养和亦是急得团团转,初时还觉得王守仁不懂礼数,只是慢慢担心起王守仁出了不测便无法向王华交代了。
南昌知府在酒席上,显得十分热情的模样,当即便派遣南昌府衙所有的衙差散布到城中寻找王守仁。
历史似乎没有变化,毕竟王守仁确实又“逃掉新婚夜”了,但情况却已经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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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王守仁并不是在铁柱宫中跟一个名为无为道人的老道静坐,而是已经策马在前往赣州府的官道上。
赣川望郡,江右名都。
赣州城源于西汉高帝六年,历经损毁,晋永和中,太守高琰始筑城章贡二水之间,古城被章江和贡江所环抱,章江和贡江于东面合流为赣江。
这座由宋代遗留下来的古城砖墙高七米,周长超过七公里,开有涌金门、建春门、西津门、镇南门和百胜门五座城门。
由于屡次避过战乱的危害,致使这里维持着宋时的风貌,街道两边显得古色古香,故而又有“宋都”之名。
新设的赣南巡抚衙门坐落在城西,跟县衙和府衙同属一条街道。
身穿四品官服的王华已经没有早前在翰林院时的云淡风轻,面对赣南巡抚衙门的种种事务,却是已经烦得焦头烂额。
他奉旨南下后,亦是从各地调取精壮之士屯兵于城外。
原本计划是对大帽山的山贼直接进行清剿,结果此前两度兴兵无功而返,此次再度前去结果中了陷阱。
偏偏地,从江西布政司使衙门解押归来的兵饷出了问题,自己写信到武昌询问,却是至今都没有答复。
“老爷,少爷回来了!”正是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带着欢喜的声音道。
王华的眼睛顿时一亮,旋即板起脸望向走进来的儿子,端起作为父亲的架子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爹,孩儿已经拜堂成亲,自然是要回来帮爹剿灭流寇了!”王守仁看到桌面上摆着茶盏,便是理所当然地道。
王华知道这个儿子的心思还是在赣州新军上,便是望向他的身后道:“文君呢?”
“爹,不是你说的吗?赣州这边不安全,让她呆在武昌城!”王守仁看着父亲没有阻止,当即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
王华上下打量着自己儿子,却是进行纠正道:“在你前去南昌之前,为父记得是让你们两个一起呆在南昌吧?”
“男儿志在四方,又岂能儿女情长?爹,兵饷的事情恐怕比想象中要糟糕,孩儿怀疑兵饷的事情是江西巡抚李昂给你设的套!”王守仁将剩下的茶水全部喝完,显得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王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当即不动声色地道:“你可有证据?”
“没有,但孩儿无意间知晓李昂跟徐怀关系密切,所以徐怀很可能是得到李昂的授意!爹,孩儿的猜测肯定是八九不离十,所以你要即刻上疏向陛下自辨清白,而剿灭大帽山盗匪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只要咱们能够一举制服,陛下才会相信我们所说,而不是怀疑你贪墨了兵饷!”王守仁将茶盏放下,又伸手取下沾在嘴唇上的一片茶叶道。
王华先是苦涩一笑,而后狠瞪自己儿子一眼道:“为父何时想要拖了?三次兴兵却无功而返,现在为父都怀疑他们的老巢在不在大帽山了!”
“孩儿这一路想了很多,我大概已经找到问题所在了!”王守仁解了渴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当即便认真地道。
王华的眉头微蹙,显得十分不解地道:“问题出在哪里?”
“爹,你此次只要听从我的安排,我便为你破局!”王守仁迎着王华的目光,显得自信满满地说道。
历史有些事情能够改变,但有些事情却是必然出现,像赣州的流寇变得越来越猖獗其实是一种必然。
赣州府的中北部地区土地肥沃,但南部地区土地贫瘠,地势险要,茫茫的大山跟广东、福建和湖广相连,故而十分适合盗匪盘踞。
只是偏偏地,赣州府又是一个连接广东的必经之地。
广东中东部地区跟中原的交通路线主要是西京古道和梅关道。西京古道是当年广东前往长安或洛阳的道路,只是现在政治中心北迁和经济中心南迁,所以梅关道成为了商人和赴考举子的首选。
考赴的举子翻越梅岭后,步行或乘坐马车到大瘐县,从大瘐县转水路,沿章江到赣州,在赣州乘坐更大的船顺流直下,经古安、樟树、南昌、鄱阳湖,由湖口进长江至当阳中转,可顺流下扬州,再由扬州沿京杭大运河北上。
赣州府是梅关道的必经之地,故而这里商贸发达,成为南来北往商品的中转站。
地区上的南穷北富差异过大,偏偏南部地区适合盗匪盘踞,富庶中北部的赣州府官绅阶层兼并土地迫使越来越多百姓可耕,致使这里很容易滋生盗匪。
正是如此,赣州的盗贼的兴盛跟大明土地兼并呈必然的联系,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弘治时间致使赣州等边地的盗贼渐渐壮大。
“好,我答应你!”王华在一番犹豫后,终究还是选择向自己这个儿子妥协道。
历史似乎又没有变化,王守仁跟赣南的流寇的命运交集到一起,只是不知王圣人是否仍旧能解决赣南流寇的症结。